第63章花環與玉石(上)
白霧好像讓燧人嚴變得昏昏欲睡,除了耳邊「鳧徯、鳧徯」的叫聲,他能做的只有睜眼看白霧,閉眼觀腦中混沌。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跟之前入夢的感覺很不同。他可以聽、可以看,甚至可以主觀思考,只是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不能動。
這時,他感覺到原本折斷的手臂處,有一股暖流輕撫而過。暖流讓少年的精神開始變得放鬆,這讓他回憶起自己模糊的且久遠的記憶中,那倒在地上被大地母親治癒的感覺。
燧人嚴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他還以為自己會就此沉淪下去。不過,就當他又一次本能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后,他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一棵參天的古樹映入他的眼帘。
古樹直插雲霄,樹榦汗漫,茫茫乎不可觀其全貌。一斑之下,唯有裸露的古銅色樹皮,混雜著暗綠色的青苔,這些元素就象徵著了古樹的主幹。
抬頭仰望,樹冠鬱鬱蔥蔥,高處不時有幾朵白雲穿過枝葉繁茂之處。白雲一面拉近著樹冠與天空的距離,另一面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再往上一探究竟。至於樹冠的最頂處,還有枝丫的末端,結滿了明亮如太陽的果實,就是這些果實照亮了樹冠所覆蓋的一方世界。
低頭俯瞰,古樹古老且粗壯的根系頂翻了石板、泥土,拱出了一個個大小形狀不一的鏤空樹洞。這些地表上的根須儼然成了古樹主幹的一部分,而那些更多的細小、新鮮根須,則深深的扎入地中,汲取著大地母親的乳汁,為這參天的古樹,供給能量。
「嚯,這麼大一棵樹,亮堂堂的。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大荒世界的西邊,竟還有這等奇觀!」一爽朗的女子聲音傳入燧人嚴的耳畔。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順著古樹巨大樹葉,在樹冠上滑過來、盪過去,時不時還發出百靈鳥一般的笑聲,玩的不亦樂乎。
「何人擅闖燧木聖地,速速離去!」這時,一個男子嚴肅的聲音,從樹根底部空擋的樹洞出傳來,似還隱隱帶著回聲。
「我還沒玩夠怎麼能走。再說了,我之前都沒來過這,這裡又怎麼能被稱為聖地呢?真是奇怪。」女子的聲音明朗而清澈,不帶一絲艷俗、矯揉。恰似晴空般澄澈透明,心中所想即是空中所說。
聲音未全落下時,女子就抱著樹榦從樹冠上滑了下來。雪白的衣裙上沾滿了綠色的青苔,她倒是全然不在乎。腳尖輕踩,足下生花,女孩兒翩然落地,優雅而靈動。
只見那女孩兒裝模作樣地,拍打了拍打白綠相間的衣裙,似是把那些不規則的綠斑抹得更勻稱了些。
在燧人嚴眼裡,燧木明亮果實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柱,從上方傾瀉而下,似圍繞著少女鋪展開來。光柱之下,女孩兒亭亭而立,皮膚被襯得更加白皙、柔亮,猶如玉珠墜水、溫潤而澤。她的面容與她清朗、澄亮的聲音相稱,美眸流轉而炯然有神,眉靈動而聯娟蛾揚,朱唇若桃綻,粉鼻似玉蔥,恍若驚鴻艷影、遠山芙蓉,輕靈而出塵。
燧人嚴不覺看呆了,他總覺得在自己這段時間的記憶中,也出現過如眼前這仙子一般的面容。
是在哪來著?燧人嚴自問。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最近應該只接觸過,玄茲這一個女子,那他記憶中的那抹倩影到底是誰?
突然,少年靈光一閃,眼前仙子的身影逐漸與火祭時,那高台之上翩然而舞的女孩重合。當時月光的銀輝傾瀉而下,
與火祭時熱情的火光交織在一起。雖未真切看清那蹁躚女子的面容,但她的身形、儀態早已烙入少年的內心。
想到這裡,少年不禁嘆息著:要是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
這時,樹下的男子高高躍起,凌空踏虛,身形一閃就到了白衣仙子婀娜而立的樹榦。男子背對著燧人嚴,他看不清這人的容貌。
男子身披獸皮,衣衫上沾著一些燧木的青苔,頭髮披散,發梢上還沾著一些土屑,好似呆在樹下許久未曾離開。最顯眼的是,男子頭戴一頂燧木嫩枝綠葉編成的「花環」,花環上墜著幾顆明亮燧木果實。
男子手持一根燧木的枝丫,一整微風吹來,他頭上的燧木果實叮噹作響。只見他緩緩抬起燧木枝丫,指著那白衣仙子,厲聲道:「那你不想走,就是想留在這了。報上名來,留你全屍。」
「嚯,這麼大口氣。別以為你帶個漂亮的花環就可以為所欲為,誰把這巨樹劃到你們家去了,我華胥國玄璣可沒答應過。」女子氣呼呼的好像在嗔怪男子的無禮,不過她的眼神卻將她的心思全部暴露。仙子垂涎著男子頭上漂亮的花環,輕輕吞了吞口水。
男子放下樹枝,沉聲道:「好,玄璣,我記住了你的名字了。以後我長明國會把你葬在燧木下,讓你成為一顆明亮的果實。」
說罷,男子手中的燧木枝丫光芒暴漲,一時間耀眼的光芒席捲四周,讓人無法張目而時。
等到少年再睜開眼時,男子與玄璣似以交手數百招不下。他們二人的戰鬥震天撼地,不似凡間得見。
玄璣操縱著一個奇怪的玉石武器,武器呈圓形形,但每個圓周之上卻又有三道凸起的石刃。玉石武器飛旋著,爆發出刺耳的破空聲,劃出一道道密不透風的防禦牆,切割著肆意伸長著的燧木枝條。
二人神器間對戰,綻放出無數的火花,讓燧人嚴目不暇接。
玄璣似還有餘力,靈巧躍起,直入神器對戰的亂局之中。她的身形猶如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雖被燧木枝條狂亂的暴雨擊打,但仍能安然浮於水面之上。
玄璣的玉器也跟著她的腳步,進一步幫助主人壓制著燧木的進攻。
須臾之後,只見少女一個轉身,恰好走到了男子身邊。男子大驚,想要後退拉開距離卻為時已晚,想要出拳也沒了距離。他本以為少女會藉機祭出殺招,就在男子思考退路之際,少女的舉動又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玄璣俏手一抬,淺淺一笑,借著轉身靠近男子之時,輕聲道:「哈,你這花環真好看,我收下了。」
男子神色慌張,萬萬沒想到少女毫不掩飾,也沒有虛招,直奔花環而來,摘了要就走。
他剛要張口,半個「不!」字就在嘴邊。
不過,靈巧的女孩兒摘下花環后,轉身收勢。她根本沒在意男子的慌張與惶恐,笑吟吟地把花環順手戴在了頭上,一彎腰,問道:「我帶上這花環好看嗎?」
男子呆了,燧人嚴也呆了,他們都沒想到玄璣會問如此問題。這一笑,這一問,玄璣似將二人的魂魄似都給勾走了。
男子楞在原地,半晌沒有作答。玄璣到沒覺得無趣,還在逗著呆愣愣的男子。她輕輕眨眨眼,緊緊地盯著男子,期待著答案。
「好,好……好看。」男子支支吾吾道。
玄璣眼神一收,開心回應道:「就是嘛,好看就是好看,直說就是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扭扭捏捏的,像個小姑娘一樣。我也覺得,我帶著比你帶著好看,所以這花環更適合我,我就拿走了。不用謝哦。」玄璣美目微微上翻,努力地欣賞著這美麗花環,似是十分滿意。
「等下!」男子看玄璣要離開,忙聲阻止。
玄璣腳步一停,微微蹙眉,護著頭上花環,回應道:「怎麼?還要打架的話,-我奉陪到底。不過,唯獨這好看的花環,我可不能還給你。」
男子搖了搖頭,把手中的燧木武器丟在一旁,緩步向玄璣走來,說道:「長明國燧木的守護者自古就有祖訓。誰打敗了現任的守護者,帶上花環,就要接任下一任燧木的守護者。如果她(他)不是願意的話,那他們就需要結合,而他們的子嗣將會是下一任燧木的守護者。」
玄璣聞言一呆,腳步不停,她臉頰微紅,輕笑著反問道:「你這野漢子,我們才剛見面,張口就要娶我,真是不害臊。再說了,這是什麼奇怪的規定,那要是今天打敗你的是個男呢,你們怎麼生孩子?」
男子見玄璣並未把他說的話當真,一邊走向女孩兒,一邊沉聲道:「你若不依,我也不會強求。現在,你我都已經走不出燧木周圍了。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一同留在這裡,被燧木吸走生命之識,化作它的果實。」
啊?這人怎麼還強買強賣的?!自己技不如人,怎麼還威脅起來女子了,真不是大丈夫所為。燧人嚴在心中默道。
不過,玄璣倒是腳步一頓,她觀察了下四周。繼而,催動玉石武器飛舞於燧木周圍,接著她又試著拿了拿頭上的花環,最終尷尬一笑:「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是我草率了。我還有要必須回去的理由,那看來只能按你說的辦了……」
男子又呆了,燧人嚴也又呆了,他們都沒想到玄璣會問回答的如此果斷。不過,隨著男子繼續向前走去,燧人嚴似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白霧漸漸襲來,蒙住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