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赤誠的少年人 第六十四章
韓江遠幾次來給歐陽謙送吃的,歐陽謙搖搖欲墜的跪在暗房裡,傷口也沒人給處理,韓江遠都怕傷口發炎了,去求元臻,元臻也不肯找大夫給他醫治,歐陽謙傷得這麼重,也吃不下東西,韓江遠趁著元臻回府的日子,又一次去替歐陽謙求情:「老爺,少爺都已經在暗房跪了好幾天了,老奴看著,那傷口都發炎了,還是請個大夫給他看看吧,他病著也吃不下東西,都好幾天沒吃飯了……」
元臻強硬的道:「他不是有骨氣嗎?不是跟朕大吼大叫嗎?幾天不吃飯又怎麼了?」
「老爺這是跟孩子置什麼氣啊,他真病倒了老爺又要心疼了,孩子有錯,教訓教訓,讓他知道錯了就行了,真的把身體熬壞了不值當的。」他在韓燁死了之後,每每深夜睡不著想起這件事都要哭一場,活著的人不知道珍惜,待天人永隔,再後悔就晚了。
元臻順著台階往下走了走:「你去暗房問他,是否知錯了,知錯了,就放他回房。」
「誒,好,老奴這就去。」
韓江遠自然沒有問他知不知錯,而是直接把他送回了房,找了大夫來給他治好了傷。
兩日後,元臻雖然還是氣他那麼大逆不道,但也有些後悔,這些年雖然有自己,有瀲兒陪伴著他,可誰不想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呢?此事是段毅從中作梗,自己又多加躲避,也怪不得他會聽信了謠言去。鞭子都抽斷了,還不知道他的背傷成什麼樣子。
去他房間敲了敲門,歐陽謙輕聲道:「進來。」
元臻看他傷的沒有想象中的嚴重:「後背還疼不疼了?你也聽聽你那時候到底說了什麼混賬話?義父就是打死你也是應該的!」
歐陽謙低下了頭沒說話,元臻頗有些嚴厲的說道:「謙兒,你要記住,義父是你最親的人,以後不許再受人挑撥,對義父說那些無禮生分的話,聽到沒有?」
歐陽謙僵硬的點了點頭,元臻見他還沒過去心中的坎兒,嘆了口氣,只叮囑了他好好休息,他就出去了。
段言徹修書一封到元國,信中寫著段毅念及過往,兀自傷懷,才惹了這麼一出事,問及歐陽謙回來有沒有跟元臻鬧彆扭云云。歐陽謙公私分的很清明,段毅和義父、衛循的這段往事,是他們上一輩的事,自己跟阿徹合得來,想跟他處朋友,是小一輩的事,他也不會因為段毅為人如何就波及阿徹。
當即回了一封書信去,說自己回到元國一切安好,等空了些兩人再約到一起喝酒,並慰問了段毅的情緒。
段言徹見歐陽謙沒說什麼不高興的話,心也就稍微定了下來,想著找時間去元國找他專門把這事給他捋一下,但是又猶豫了,自己是段國的太子,將來就是段國的國君,父皇滿心思的想吞併元國,這樣的事該怎麼去跟歐陽謙說?跟朋友關係再好,畢竟還是向著自己家裡人的,父皇有再多的過錯,那也是生養自己的爹,把這事跟歐陽謙捋清楚了,要將父皇置於何地?父皇多年累積的怨恨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父皇竟然有這麼一段往事,自己卻從來不知道……難道母后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多年來對父皇態度一直很冷淡?
段言徹猜想著各種可能性,腦子都亂成一鍋粥了,煩躁的抓了把頭髮,準備進宮去問他的母后,鎏鳳冰。
鳳儀宮
鎏鳳冰在梳妝台前做著綉服,段言徹大步走了進去,躬身道:「母后。」
鎏鳳冰回眸,一個清冷的絕色佳人。
「阿徹,你來了?快過來。」鎏鳳冰朝他招了招手,段言徹幾步走到她面前,好奇的看著那個刺繡,「您在綉什麼呢?」
「母后給你綉了一件衣服,還差幾針,等我綉好了你試試。」鎏鳳冰寵溺的沖他笑了笑,然後低頭繼續綉著刺繡。
段言徹望著鎏鳳冰的側臉出神,鎏鳳冰雖然年近四十,可皮膚仍舊這麼好,看不出任何蒼老的痕迹,多好的一個女人啊,為什麼父皇不去珍惜?偏偏去想那個虛無縹緲的人?
「成了。」鎏鳳冰拿剪刀剪斷了引線,雙手提起來讓他看了看,是一條輕薄的外衫,青色的布料上綉著一隻盤旋著的龍,好看極了。段言徹披到身上一試,小了點。
鎏鳳冰的笑容淡下去了幾分,兀自說道:「母后做衣服做的太慢了,一件衣服做好,你又長個子了。」
段言徹輕笑道:「剛好合適,不然母后要讓阿徹踩在腳底下么?這樣穿著才幹凈。」
鎏鳳冰坐在梳妝台前,沒應聲。
段言徹將衣服放在一邊,坐到鎏鳳冰旁邊:「母后,您知道衛循么?」
鎏鳳冰的眼神動了動:「知道。」
「她……」
「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鎏鳳冰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溫度,冷的像個冰窖。
「您知道父皇對她的感情么?」
鎏鳳冰冷笑一聲:「都是死了那麼多年的人了,皇上還是對她念念不忘,真是可笑。不說她了,阿徹,你最近在宮外怎麼樣?也沒見你來見母后。」
「還是老樣子,兒臣朝政上不通,一事無成的。」
鎏鳳冰新奇的問道:「你以前可從來不覺得自己一事無成,怎麼突然這麼想了?」
「就是覺得自己都二十多歲的人,還什麼都沒幹成,有點挫敗感。」段言徹想到了歐陽謙,小小年紀就獲得了這麼大的成就,相比之下,自己是多麼的無能。
鎏鳳冰笑:「既然你現在這麼有上進的奔頭,沒事的時候就多跟你父皇學學治國之道。」
段言徹皺眉:「兒臣對皇位不感興趣。」
鎏鳳冰蹙眉,責怪的說道:「沒出息!你現在已經是太子了,你的弟弟妹妹都比你小那麼多,以後皇位肯定是你的,你一定要坐上這個位子,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皇室中兄弟鬩牆比比皆是,你天資那麼高,要好好用功才是。」
段言徹不願談及這個話題,又轉回剛剛的話:「母后,您這麼多年對父皇冷淡,是因為衛循?」
鎏鳳冰眨了下眼睛,顯得有些疲倦:「哪裡是我對他冷淡,分明是他……」
鎏鳳冰起初進宮並未承寵,可因為母家官位高,段毅才不得不召喚她侍寢,也因為她的美貌寵幸過她一段時間,位分自然步步高升。可自從段毅認識了衛循之後,心思都被她佔去,鎏鳳冰身份再高貴也畢竟只是個女人,當然想自己的男人心裡全是自己,而在自己承歡期間,段毅日日心不在焉的去想別的女人,她怎能不氣?可是往日生氣段毅都是哄著的,自從有了衛循,他便連哄一句都懶得哄了。
不久鎏鳳冰就發現自己有孕了,滿心歡喜的告訴了段毅,段毅只是蹙了蹙眉,並未說什麼,也沒有高興的神情,鎏鳳冰整顆心都像是掉入了冰窖,用他的話說,她們這些女人跟衛循一比,全是庸脂俗粉,毫無耐看之處。鎏鳳冰家世顯赫,是一個有著高傲氣性的女子,他跟她在一起時心不在焉,她也懶得去恭維他,久而久之兩人基本就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
「他要想著他的心上人,就讓他去想,反正本宮少了他又死不了,本宮唯一的心愿就是只要你能平安成長,日後穩穩噹噹的坐上皇位就好了,再無所求。」鎏鳳冰眼底就像彙集了萬千冰渣,將那薄情之人凍成碎片。
段言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