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蛟南澗（二）
天寒地凍，荒郊野外，這裡距離最近的村落少說也得好幾里地，怎會橫空出現個人？
還是個身穿薄衣，身體僵直的人。
沈舒卿將手放在他鼻子下去探鼻息，察覺到溫熱的氣息，鬆了口氣：「還好，還活著。」
她把手放到這人的手腕上，往其中渡了些靈氣進去，好讓這已經凍得僵直的人找回一些溫度。
「這八成是那個村落里的居民。」游鶴思忖道。
「是了，」沈舒卿贊同地點頭，「只是奇怪得很，這種天氣里，怎麼會躺著個幾乎沒穿衣服的人。」
她身著大氅都要凍得上下牙打顫，更何況這一層幾近沒有的薄衣，根本起不到任何禦寒的作用。
靈氣使得這個人僵硬的身子略微柔軟溫暖了些，游鶴矮下身，將這人背在身上，道：「我們先將他帶回那個村落中，再問問是誰家的吧。」
沈舒卿看了這雙眼緊閉的人一眼，如若不是尚存鼻息，就算說是個已死之人，恐怕也沒人生疑。
她又去看游鶴，儘管身上幾乎沒有禦寒之物，但游鶴還是神色淡定，絲毫不受這極寒的影響，現在背上又背了一人，卻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吃力，反倒與一人在春日河邊散步一般，神情自然無比。
沈舒卿不禁暗生疑竇，問道：「你的修為所至何處？」
游鶴一邊背著那人，一邊向前趕路，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還未築基。」
「？」沈舒卿驚道：「你還未築基？」
還未築基便有這等禦寒之力，看他這樣子，大抵是丹田中蘊含真氣，才因此可以不受外界氣溫的干擾。只是，一個沒有的築基的修士，去哪裡得來如此充沛的真氣呢？
哪怕背了一人，游鶴的步程也沒有變慢，反而加緊了步伐，見沈舒卿步伐放慢，似乎心生疑問，他便出聲解答：「我雖未築基，但天生體熱，很少能感受到冷意。縱然是冰天雪地之所，我也沒什麼感覺。」
也只能這般解釋了，沈舒卿不想輕易懷疑自己看中的未來徒弟，這種天生奇才實在罕見，她不想因為這種疑惑，就錯過了好苗子。
步程加快后的兩人很快便看到了村莊的輪廓。
那裊裊炊煙由遠及近，一個規模不大的小村落慢慢展露在兩人面前。
為了在屋頂存蓄積雪保溫禦寒，村落建築的屋頂均為平頂，白色的頂與黑色的牆面相趁，映著日落時的天邊餘暉，倒是顯出了別具一格的美。
村落入口處立了塊雪白的石碑，上面用赤色端正地寫了兩個字，澗庄。
想必就是這村落的名字了，這個「澗」字，大概也是取自於蛟南澗之「澗」。
只是奇怪的是，現在不過剛剛日落，這村莊卻已經像無人居住一般，沒一個人影走動。
這讓他們去問誰？
沈舒卿正在思索要不要挨家挨戶去敲門詢問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進了耳中。
「你們……是誰。」
她隨著聲音看去，發現是游鶴旁攙著的那人竟然幽幽開口了。
「救你的人。」游鶴道。
那人面目慘白，嘴唇發青，看上去不像個活人，他大半個身子都倚在游鶴身上。
哪怕現在可以開口說話，但聲音卻也像是被凍著了一般，磕磕絆絆，說不連貫。
「救我的……人。」那人默默重複這話，兀自說了兩遍后，突然扯著僵硬的嘴角露出了個笑容。
他大概是非常用力才做出這麼個表情，只是臉部過於僵硬，以至於他的笑容落到別人眼中實在恐怖。
就好像一隻殭屍用盡全身力氣的笑一般，笑意達不到眼底，而是淺淺浮在嘴邊，詭異至極。
「我家在……那邊，」那人的手也很僵直，他嘗試了兩次，發現自己並不能伸出手指為他們指路，因此只能用殘破的語言為他們描述。
「從這裡……走，東面那間……牆上有洞的房子。」那人的聲音彷彿被戳破了在漏氣，沈舒卿認真去聽，才聽出他在說些什麼。
於是游鶴重新背上這人，挨家挨戶去找他口中所說的「牆上有洞」的房子。
進入了村莊后，才更覺這村落的詭異。
雖說有幾戶人家在升起裊裊炊煙，可這村落既無狗吠，又無人聲，他們走過一家又一家的窗口，甚至有好幾戶人家連燈都沒有亮起。
明明夜幕正在逐漸四合，天空陰暗，照不透那剩下的幾縷陽光。
兩人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才終於在村落的東面一戶牆上有稻草補丁的房子面前停下。
這八成就是那人口中的破洞房子了。
「門……沒鎖。」那人磕磕絆絆道。
推門而進，撲面而來是一股發了霉的味道，就好像這屋子已經許久沒人住過了般。
「你多久沒回來了？」沈舒卿皺起眉頭，用手作扇子狀在鼻子前撲了兩下。
這房子很小，除了進門就能看到的小廳之外，就只有一個卧房。
外面的小廳里非常簡陋，只放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灶台也連著放在外面，就在桌子旁，上面的大炒鍋不知有過久沒有用過，上面散發著絲絲冷意。
灶台下夜沒有一根柴火，彷彿這家主人根本不在家吃飯一樣。
屋內的溫度並沒有比外面高多少，但好歹有了個可以遮風的地方。
沈舒卿進了屋內，一直攥著衣口的手才慢慢放鬆了些，總算沒有那種刺骨的寒意往體內鑽了。
游鶴尋了卧房，將這人放到榻上。
捂上被褥后，這人才慢慢恢復過來。
沈舒卿環顧這同樣簡陋的卧房。
只有一張木質的床以及屋內一角處的小桌，那小桌上還放了個鏡子，當人迎面坐下時，能夠在鏡中看到完整的自己。
鏡子下擺了個小巧精緻的盒子，這盒子實在有些突兀，放在這幾乎光禿禿的屋內，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游鶴把男人放下，扭頭對沈舒卿道：「師叔，你來給他渡些真氣吧。」
沈舒卿聞言而上，將手放到男人的胸口處，手下的觸感彷彿冬日脆弱的樹枝，堅硬又乾枯。
這男人的面上已經生了溝壑般的皺紋，看上去剛過不惑之年。
真氣緩慢渡進男人的體內，他的雙眼逐漸睜大，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樣。
當他徹底清醒，看到了面前兩人之後，竟突然大呼了起來。
「鬼！鬼啊！離我遠點！」
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就好像真的看到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