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蛟南澗（七）

沈舒卿比游鶴矮一些，她說話時並沒有抬頭，因此也就錯過了游鶴眼底的深意。

他沉吟片刻，道：「這個鬼域里沒有可見的出口，要出去，只能通過那個骷髏鬼使的手。」

「你我尚且對那鬼使的真正實力摸不清楚，冒然出手，恐怕不是明智之舉。」

沈舒卿看著正準備開局的一鬼一人，想起了什麼，惋惜道：「已經什麼都沒了，還是非要繼續賭。我看啊，他這一局，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和骷髏鬼使對賭，我還從沒見人贏過。」游鶴喃喃道，他聲音不大，並未完全落到沈舒卿耳中。

「你說什麼？」沈舒卿抬頭。

「沒什麼，」游鶴扶著她，指了指骷髏鬼使背後的一處黑暗角落，「你看那裡，有塊凸起的石塊，可能就是這鬼域的機關。鬼域實際上和靈域沒什麼根本區別，都是使用幻術混淆視聽，既然是幻象，就一定有可以破解的方法。」

「一般來說，鬼域和靈域的創造者都會在領域內留下一處機關，只要找到這處機關，就能暫時破解領域，到那時，我們就有法子能夠出去了。」游鶴道。

沈舒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也注意到了那處地方由於多蠑光亮而反射出的凸起，點點頭：「只能這樣了。一會兒我趁他們開始對賭，就偷偷遛過去，你在這裡吸引他們的注意。」

孫興已經摩拳擦掌：「大人，我們這把就賭最簡單的猜大小如何？」

「怎麼賭都行，」骷髏鬼使陰笑，「來吧，寶貝兒們，到你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只見隨著他一聲令下，那些多腿的多蠑開始有序地變換隊形，它們紛紛移動著，一隻往另一隻的背上去爬，居然逐漸壘成了個小小的桌子。

與普通桌子不一樣的是，這方形桌子是會蠕動的，而兩個下骰蠱就在這蟲桌上穩穩地放著。

「我猜大。」孫興先道。

「那我就小。」

骷髏鬼使伸出白骨細指，在蠱上輕輕觸碰了一下，那些多蠑蟲子便托著這蠱開始轉圈。

悅耳清脆的一陣聲音過後，骷髏鬼使道：「停吧。」

接著他又在蠱上輕輕觸碰，便有一隻多蠑聽話地爬上了蓋子，將兩隻蠱分別打開。

首先打開的是孫興那邊的蠱蓋，三個六。

孫興蹦了起來，溝壑面孔上是幾近瘋狂的笑容：「我贏了！哈哈哈！我贏了!我終於贏了！」

骷髏鬼使伸出細長的白骨手指，戳了戳自己蓋上的蠕動多蠑，道：「我的蓋還沒開。」

孫興笑得猙獰：「我已經三個六。你怎麼比我大？」

骷髏鬼使也笑，這笑卻更加尖利，他捏著多蠑道：「開。」

那蠱蓋便開了。

赫然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三個疊得整整齊齊的骰子，而最上面的那個，畫著六個點。

骷髏鬼使緩慢地，一點點地，將最上面的骰子拿下，顯露出來的，還是六個點。

他又將第二層的骰子拿下，依舊是六個點。

這六個點好像魔障，直接將孫興臉上的猙獰笑容定格在了原處，這個可憐的，穿著露花絮棉襖的，面容枯槁的男人，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他突然爆發了一陣不似人類的哭嚎。

那哭嚎實在太過於悲切，沈舒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出老千！你出老千！」孫興撕扯著自己乾枯如稻草般的頭髮，不可置信地吼著，他想撲向骷髏鬼使，卻被一下子堆滿了全身的多蠑蟲子定在原地。

「你個惡鬼！你就是設局騙我的！你騙我！你說和你對賭就能夠贏回世間的所有，你說你能讓我賺到錢離開這個鬼地方！」密密麻麻的多蠑爬滿他的身體，咬破了他的破爛棉衣，往肉里鑽去。

孫興疼得面目扭曲，可嘴上還是大聲罵著：「結果我什麼都沒了！我好不容易討的媳婦！我兒子！都沒了！」

他大張著的嘴中也爬進了好幾隻扭動著的蟲，那蟲子順著他的嘴巴滑到了嗓子里。

他登時說不出話來了。

只有那雙凸起的眼睛，還在怒目狠狠瞪著嘻嘻笑著的骷髏鬼使，大抵是太過用力，那眼睛里慢慢滲出了透明的液體。

可能是眼淚吧。

多蠑很喜歡這種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輕易爬進的孔洞，它們便從這滑落的透明液體上挪動多腿蠕動著，爬進了黃興突出的眼眶裡。

「好極了，實在是好極了。」骷髏鬼使非常喜悅，他拍著白骨手掌，發出清脆的骨頭撞擊的聲音。

「這下有人可以一直陪著我了！」

他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全然不覺身後的沈舒卿正在慢慢移動著。

這面牆完全隱藏在黑暗之中，沈舒卿只能靠腳下亂爬的多蠑背上的光亮淺淺去看，一邊看一邊在石牆上摸著。

機關到底在哪裡？她方才明明還看得到。

這塊石牆凹凸不平，有好幾次沈舒卿都以為自己摸到了，可往下重重按去，卻又毫無反應。

忽然，她在牆上看到了一處從牆裡生長出來的光亮。

那亮光就像是長在牆上的般，對她有不可控制的吸引力，讓她把手放在那處。

她照做了，當把手掌完全覆蓋到哪光亮上時，她這才知道，原來那是一種柔軟至極的不知名生物。

這是她最後一個想法，因為緊接著，一陣眩暈上頭，她就再也沒了意識。

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沈舒卿即將倒在地上，游鶴將兩指並起，輕輕揮了揮，便有一片淡藍色的靈光出現在了沈舒卿的身下，將其托起，不至於掉進蟲子堆里。

這才覺察到異樣的骷髏鬼使將空洞的雙眼對向他，那刺耳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作為賭注，怎麼還不老實？哦，看來是等不及了，想要早些被我享用。」

說罷，他便騰飛而起，向游鶴衝來——

那速度簡直讓人來不及眨眼。

只是一瞬間，他便到了游鶴的跟前，森森白骨舉起就要掐向游鶴的細弱白皙的脖頸。

少年的目光此刻已經全然不復在沈舒卿面前時的那種乖巧，反倒隱藏著肉眼可見的狠厲。

在那種眼神面前，彷彿一切都失去了生命。

那不是看活物的眼神。

游鶴動了動嘴唇，直勾勾緊盯著骷髏鬼使腦袋上的兩個洞：

「想殺我，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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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游鶴掉馬！（興奮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