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無人
雖然話是如此，但承顏道人話語中的輕視與懷疑還是顯而易見。
沈舒卿無意與他過多解釋，承顏道人的所作所為她已經大致了解了前因後果，當務之急是要快些找到凌琴公主才是。
就在沈舒卿暗中思索是繼續留在此地還是立馬動身前去尋找公主時，從他們來時的那個方向急急忙忙趕來了一個侍衛。
沈舒卿還有印象，這個侍衛就是方才在正殿中的那幾個侍衛其中之一。
他快步走到兩人面前，狐疑地看了一眼沈舒卿，像是在疑惑為什麼這裡會突然出現另一個人。
但很快他便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很明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承顏道人覺察出了他的驚慌：「發生了何事？」
他移步至承顏道人身側，連禮都來不及行了，加快語速道：「主上讓小的來稟報國師，說是就在剛剛塗城那邊的城牆上又燃起了烽火。離塗城不遠的臨城中的守城派人來報，說塗城……徹底被禹國佔領了，並且，並且城內剩下的本南國人，幾乎全部都被屠殺殆盡。」
「什麼？」沈舒卿的反應更為激烈。
在此之前，禹國雖然攻打了塗城，但只是襲城罷了，並未完全佔領，也並沒有刻意屠殺城內的百姓，沈舒卿還以為他們端的有一仁義之心。
但是為何現在，就在她離開薛遠兄妹倆區區數日之間，禹國居然又一次發動了侵襲，還如此不留後路？
不會是……沈舒卿心中形成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她猛地回頭，轉向了承顏道人：「當初對禹國發動戰爭時，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承顏道人語調隨意，像是在回答一個再日常簡單不過的問題：「當然是全部殺光。」
這其實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因為對於他來說，在戰爭當中死去的無辜之人越多，那麼他可以獲得的乾淨魂魄也就越多。
從方才沈舒卿偷聽到的承顏與主上的對話中，她大概可以略猜出一部分。
上一世的經歷中，她曾聽說過，只要搜集一定數量的死靈魂魄，將其聚集起來，放至在丹爐中煉製，再加上某種魔界的邪術，就可以擁有起死回生之效。
但這畢竟只是口口相傳的法子，再加上用起來很是邪性，因此便成為了各仙門百家饒有默契的忌諱。
自古正邪不兩立，無論擁有再深的執念，也斷斷不能使用這個完全稱得上是「邪門歪道」的方法的。
上一世的承顏道人隱藏得很好，他使用化名在本南國聚集了一定數量的魂魄之後，發現並沒有得償所願，於是快速脫身，接著就找到了沈舒卿，因此他所做的這一切才沒有被揭露出來。
完全可以想見的是，一旦本南國一事被人揭穿，承顏道人的下場未必會比上一世的她要好到哪裡去。
「全部殺光……好一個全部殺光，」沈舒卿眼中含著冷冽的光芒，她腦中只有那餓殍遍野的戰場，以及血流成河的困苦百姓，「你屠了禹國一座城，殺了他們那麼多人，他們自然要養精蓄銳殺回來的！」
「你知不知道，儘管禹國之前已經攻過塗城，但在那座城中，還是有倖存的本南國人的！那些人在疑惑，在不解，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都城不願派兵去拉他們一把，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生活得好好的就會突然身在血海。」
「他們有的眾叛親離，有的還在抱有一絲希望屯兵等待塗城的被收復。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都城早已經放棄了他們。」
「不僅如此，」沈舒卿一字一句，咬緊了后槽牙，「他們甚至還在這捲土重來的攻擊當中，喪了命。」
承顏道人靜靜矗立在那裡，一言不發，他的目光貌似望向了沈舒卿，但眸中卻並沒有聚焦，渙散地不知放在了何處。
「塗城現在傷亡如何？」承顏道人問道。
侍衛滴著冷汗稟報：「回大人，據來報的使者說，整座城裡幾乎已經沒有活人了。」
「沒有活人……也就是說，這座城池已經全部被佔領了。」
「回大人，是這樣的……」
「主上那邊怎麼說的？」
「回大人，主上只是對著那個爐子說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並無大礙，」承顏道人對著沈舒卿道，「聽到了嗎？一國之君都說並未大礙。你是修仙之人，你要知道，在人界里，這種事情簡直是數不勝數。」
承顏揮了揮手，對那侍衛說道：「你下去吧。」
接著，這個總是一臉淡漠的男人不再理睬沈舒卿，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的步子沉重又緩慢，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地上，但卻又宛如踏入雲中一般，飄忽不定。
他一步一步走回了殿中。
他跨過那空無一人的大廳，走進了正對屏風的偏殿。
他繞過鋪滿水墨畫的屏風，那裡擺了張梨花木的大床，床上正靜靜躺著一個美麗的女子。
這女子緊緊閉著眼睛，看上去只是宛如睡著了一般，她的皮膚晶瑩剔透，裸露在外的肌膚都透著一種慘白的顏色，彷彿只要輕輕一戳，便會立馬破掉一般。
承顏低頭凝視著這個女子，他伸出手，想要觸碰，但在空中停留了片刻，還是收回了手。
他不敢。
停留在空中的手腕微微顫抖，承顏最終重重嘆了口氣。他張了張嘴，從胸口深處吐出來了幾個字。
「星闌，我好想你。」
「我只是想再見見你，和你說說話，把你摟在懷中。」
「星闌，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我好像做了很多錯事，可我走投無路，我別無選擇，我什麼都可以選擇失去，可唯獨不能接受沒有你。」
承顏顫抖著舉起蜷縮的手指，將手指展開，用指尖微不可查地碰了碰星闌的臉頰，緊接著，那慘白的面頰上，被觸碰的地方，便染上了一片黑色。
承顏慌忙收回了手。
「對不起，星闌，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情。」
一個女聲從身後響起。
「但你還有補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