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王復雲的舉動顯然出乎了少年的意料,他吃驚的眼看王復雲縱身躍下巨石,奔著湖中的猛虎撲過去。
一時的驚愕讓他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只見王復雲凌空躍起,握著拳頭砸了下去,與此同時,王復雲的身上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他周身似乎籠罩在一團淺紅色的氣息之中,自拳頭砸下,濺起高約三五丈的滔天浪花。
少年來不及躲閃,迎面被浪花掀翻在巨石之上,連滾帶爬重新站起身,沖向巨石邊緣,而湖裡無論是王復雲還是那猛虎都尋不見蹤影,只有沸騰的氣泡翻滾著湖水。
「喂!」少年抬起雙手搭在兩頰大聲呼喊著。
湖下,王復雲撕開水流,拳頭像是攥著什麼東西,猛地一車,一團殷紅的鮮血頓時噴濺而出,竟是一下子搗碎了猛虎的一隻眼睛。
猛虎疼得嘶吼,可在水中卻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嗚咽聲,吞了幾大口水的猛虎撲騰著四爪試圖躍出水面。
王復雲眼疾手快,一把扣住猛虎的一隻虎爪,順勢身體如蛇一般纏繞在虎爪上,連拖帶拽地牽制著猛虎。
說時遲那時快,猛虎撲棱著虎爪想要將王復雲甩開,而王復雲借勢又纏住它的另一隻爪子,同時用雙腳絞住猛虎的咽喉,得以放開雙手的王復雲此刻什麼也顧不上,張大了嘴巴怒喝一聲,任憑湖水順著他大張著的喉嚨灌入。灌入的湖水還不等王復雲有嗆氣的感覺,就被他體內的熱量蒸發殆盡,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團蒸汽順著他的嘴巴吐了出來。
王復雲握緊雙拳,全然無視了水流的阻力,一拳接一拳祭出戍策五甲之中的拳甲,重重地打在猛虎的腹部。
本就嗆了水的猛虎,腹部接連挨下王復雲的一通亂拳,連續又灌入了好幾口水,很快它的前胸就開始發脹,而腹部隨之開始收縮,只幾息功夫就溺水而亡。
王復雲顯然沒有注意到猛虎已經沒有了掙扎,他還在繼續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揮拳擊打,直至自己抬起的拳頭再也無法落下,同時自己也只感覺一絲涼意自下而上襲來,彌留之際彷彿整個丹田都墜入了冰窖,隨後全身一陣脫力,眼前一黑。竟一頭栽倒在了猛虎的身上,隨著猛虎一起沉入了湖底部。
彌留之際,王復雲隱隱耳邊聽到了一個聲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隨著噗通一聲傳入耳中,王復雲已經全無了知覺。
驛站里,趙晨結了酒錢,這晚的開銷有些大,不過好在用王復雲的那身衣裳抵兌了一些錢兩。多喝了幾杯的趙晨一想到舵主的獎勵,不由得喜滋滋地笑出了聲,和他一道的還有另一人,從穆安縣來的男子。兩人互相攙扶著準備回客棧後院歇息,明兒一早就出發秦家鎮。
當兩人晃悠悠進了屋,趙晨一眼就發現了王復雲沒了蹤影,他揉了揉眼睛,再度確認,果然,王復雲不見了。
趙晨一下子醒了酒,要說王復雲不見了,對他來說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在魁梧男子的指點下,原本自己還能有機會得到賞賜,結果現在到嘴的鴨子不見了,他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人呢!」
「咋了?」攙扶他來的男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剛爬上炕頭準備睡下,被趙晨這一驚,一個嗝將酒氣散了許多。
「我帶的那個人呢!怎麼不見了!」趙晨掀開通鋪上的鋪蓋,一口氣從頭躥到尾,挨個檢查了一遍。
這動靜驚醒了熟睡中的不少人,他們迷迷糊糊爬起來,多少有些頭暈眼花,不過他們並不知道不久之前他們還中了迷煙。
而隨著他們被趙晨給撥弄醒來,緊接著就是發現了各自的包裹財物全都不翼而飛了。
「我包袱呢?」
「哎,我錢袋子呢!」
甚至有人一覺醒來發現褲腰帶都被人給抽了走,他提著褲子,跺著腳。「是誰!」
眾人發覺失竊丟了東西,齊齊將目光望向趙晨,而和趙晨一道的男子此時也不敢作聲,他假模假樣揉了揉眼睛,也驚呼起來。「我東西呢?」
趙晨面對眾人的目光,並沒有時間解釋,他還在為王復雲的失蹤憤懣著。「該死!」
就在他為錯失了舵主賞賜的機會而懊惱的時候,同住一間通鋪的一名男子突然衝上來抓住了他的肩膀,厲聲質問道。「你知道些什麼?」這本是丟了東西后本能地詢問,畢竟他們醒來的時候,屋裡只有趙晨一個人,挨個掀翻他們的鋪蓋,並且在尋找什麼。
而趙晨此時正在氣頭上,他一把甩開抓住自己的男子,同時一掌正中男子的胸前,頓時男子凌空倒飛而出,一頭栽在炕上昏厥了過去。
「滾!」趙晨怒了,他惡狠狠地沖屋裡的眾人吼道。
見趙晨不由分說就動手傷人,一眾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有的袒胸赤膊,有的抄起屋裡的東西,甚至還有那被偷了褲腰帶的男子,他一手提著褲子,踩在炕上縱身撲向趙晨。
趙晨眼看著這群不識好歹的傢伙,再加上飲了酒後丟了到嘴了鴨子,一時間怒火攻心,氣上心頭。只見趙晨一聲怒喝,旋即抽下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擰成麻花狀,如鞭子一樣揮舞在手中,逢人便抽打。
很快眾人就被他抽得七葷八素,而和趙晨一道的男子此時已經趁著混亂,夾著他帶的少年慌不擇路逃了出去。
矛盾越是激化,結果越發不可控制,很快趙晨就感覺力不從心,甚至一度被這群人壓制住,他們仗著人多頭鐵,一股腦子湧向趙晨,特別是那個提著褲子的男子,趁亂之間還不忘伸手去撕扯趙晨的褲腰帶。
「滾開!」趙晨被他們惹得更是火冒三丈,此刻哪還顧得上其他,頓時就爆發出了修為,雖然他的修為並不高,只有煉體期,但即便如此,對付這些凡夫俗子依然是綽綽有餘。
趙晨一拳打飛了趁亂扯自己褲腰帶的男子,那男子迎面吃下一拳,頓時血涌如注,連帶著他身後的幾人也不同程度被趙晨震傷。
「他是修鍊者!」
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眾人一臉驚愕,紛紛躲開趙晨,但為時已晚,趙晨已經紅了眼,掄起毛巾鞭,左突右打,距離趙晨最近的幾個人幾乎無一倖免,口吐鮮血倒地不知了生死。
「快跑!」靠屋外近的很快喊叫著逃了出去。
騷亂很快驚動了店小二,他掀開門帘,張望著,只見後院里四濺濁血,住客們東倒西歪栽在地上,一時間不知生死。又聽聞後院是修鍊者在行兇,自知無力應對的他旋即扯下門帘,尋了匹快馬奔著合雲城的方向去尋官府。
那魁梧漢子和個高的男子聞訊也趕往後院,此時的後院已經一片狼藉,呻吟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魁梧漢子一腳踹開屋門,迎面就見趙晨渾身是血,端坐在炕沿,腳下還踩著幾具屍體。
「你太冒失了!」魁梧漢子呵斥著趙晨。
而趙晨則不以為然,他拿起染了血變紅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又將毛巾重新掛在脖子上。「這群狗東西,仗著人多。」說著話又摸了摸嘴角的淤血。
魁梧漢子沉悶地吐了一口氣。「那店小二恐怕已經去縣城報官了,此地不宜久留。」
「走吧。」趙晨啐了一口血痰,吐在腳下的屍體上,剛才的一番混戰自己雖然打傷打死了不少人,但自己也沒能倖免,還是挨了好一通的打。雖然仗著修為,可奈何修為不高,這也更激發了趙晨的憤懣,王復雲的失蹤讓自己平白少了一次提升修為的機會。
「老何呢?」魁梧漢子尋了一圈也不見另一個人,便又問道。
趙晨揉了揉臉,似乎有一些腫脹發燙。「應該是跑了,帶著他的機緣跑了。」
「那就不管他。」魁梧漢子低哼道,又看向趙晨。「你帶的人丟了就丟了吧,咱們現在就走,去惠寧縣。」說著他一把將趙晨從屋裡拎了出來,繼續說道。「在惠寧縣在找個人也一樣。」
趙晨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點了點頭沒有作聲。隨後三人趕上車,並沒有從官道走,而是貼著官道邊從樹林里隱去了蹤影。
在他們離開驛站的時候,遠處密林中湖裡,少年連拖帶拽地從湖底下將王復雲打撈了上來,此時的王復雲已經沒有了氣息。
少年擰著濕透的衣服,又濕了一身衣服。再看著眼前全無聲息的王復雲又搖了搖他的肩膀。「你真的死了?喂!」見王復雲依然沒有反應,少年便嘟囔著埋怨起來。「你真是不要命,這下好了,徹底死啦。」
雖然嘴上埋怨著,但少年還是俯下身子,用手去按在王復雲的胸口,然後自言自語道。「這個辦法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要是還是活不過來,我也沒辦法了。」說著躬起身子,跪坐在王復雲身旁,雙臂垂直,雙掌一上一下按壓在王復雲的胸口有節奏地起伏著。
好一番功夫,少年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湖的水濕透了身子,還是忙活了半天的汗水濕透了身子。一番努力下來,王復雲依然沒有反應,反而唇齒緊閉,一動不動。
少年有些精疲力竭,他抱著雙腿坐在王復雲的身邊,小聲地嘟囔起來。「都怨我,好吧,你要是做了鬼……額,也別找我報仇了,我看這裡風水也挺好。我給你在這修了墳,有機會了我再給你燒點兒紙。」說著又看了看王復雲。「你要是不作聲,我就當你答應了哦。說好了,你可不許找我報仇,都是你自己想不開,非要吃那個葯的。不對不對。」少年連連搖頭。「說不定你是為了讓我能活下去,才去和那妖獸同歸於盡的,對不對,你默認了?」
少年自言自語著,又仔細打量著王復雲一番。「我就當你是救了我一命,等我有了錢,給你再去立個牌位。」說著少年吞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又將手伸向了王復雲。「可惜了那柄武兵,也不知道你是偷來的還是怎麼來的,那你身上會不會還有什麼東西,你也用不上了,不如……」說著他慢慢爬到王復雲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他的衣衫,將手伸了進去摸索著。
突然他好似摸到了什麼東西,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個香囊。
「噫?」少年急忙又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然後掏出一枚木牌,那木牌便是他的儲物寶器。然後他一股腦將木牌中的東西全部傾倒了出來,其中有不少錢物,甚至還有幾把武兵,唯獨不見自己的那個香囊。再看看從王復雲懷裡摸到的香囊,少年撅著嘴又嘟囔起來。「我偷了你的包袱,你偷了我的香囊,我們也算是扯平了。你都沒了,我就不怪你了,別說我不大肚。」少年說著將香囊收入木牌之中,然後又將散落一地的東西重新歸攏起來逐一收入木牌之中,可他並沒有注意到,散落出來的一件武兵意外觸碰到了王復雲的胳膊。當他準備收回武兵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一件武兵散發出黯淡的光芒。
「啊?」少年正驚愕地拿起武兵的時候,突然手中的武兵瞬間散去光芒,隨即碎落一地。「怎麼回事!」少年先是一驚,丟下手裡的武兵殘缺,隨後又心疼地重新撿了起來,好一番檢查也沒有發現武兵碎裂的原因。
「你!你做鬼了還要禍害我嗎?不是說好了不找我報仇的嗎,你……」少年第一時間就看向王復雲,要說武兵碎裂,既然不是自己的緣故,眼下周圍空無一人,除了沒了氣息的王復雲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釋。可越說他不由得感覺周圍好似有些寒涼,不知道是身上還濕透著水的緣故,還是說真有鬼神一說,那般的陰冷感,讓他不由得擔憂起來,難道王復雲真的變成鬼了?
「你……你別嚇我!我……我……」少年用腳尖踢了踢王復雲,依然不見王復雲有任何反應,他又哆哆嗦嗦顫巍巍地問道。「你……你……你別嚇我啊……」
就在少年心裡發虛,全身哆嗦的時候,王復雲依然一動不動。見狀少年也舒了一口氣,他安慰著自己。「應該是這身衣服濕透了,吹了風吧。我也真是的,自己嚇自己……」
少年說著開始解開自己的衣衫,將褪下的衣裳鋪在石頭上晾著,然後又從木牌里取了一條毯子包裹在自己身上取暖。這一番全部做完,他卻沒有再去注意到王復雲,而王復雲的面部卻悄然出現了細微的變化,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睛也緊閉著,接著是顴骨和額頭開始互相擠壓,彷彿是憋著一口氣喘不出來的難受感。
王復雲的手指也漸漸細微地動了起來,指尖摳在石頭上,好似在用力。
少年並沒有留意到王復雲的異樣,他此時已經解開了束髮的頭巾,垂下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夜光之下漆黑反光。
仰面倒地的王復雲此時已經舒緩了眉目,他緊閉著的唇齒也張開一條縫隙,輕吐著氣息。微睜眼瞼,恍惚之間那夜色之下,自己身邊披肩散發端坐著一個人影,竟有些許的陌生和熟悉,一時王復雲也想不起是誰人,他只覺得自己渾身好似氣力殆盡,癱軟無力。
少年此刻仰面朝天,若有所思之際,不覺得低下了視線,竟與王復雲四目相對。
「啊!」少年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不敢置信地自己的眼睛。原本沒了氣息的王復雲此時竟然睜開了眼睛,而且和自己四目相對,他瞬間想到了一個詞,莫不是死不瞑目?
「你別找我啊!我知道錯了,不該偷你包袱的!你還有什麼怨念,我能做到的,我會想辦法去做的!」少年一陣驚呼,大聲嘶喊起來。
王復雲聽得清楚,但他此時想要發聲可喉嚨里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少年緊閉著眼,哆嗦著蜷縮在一邊,半天見沒有動靜,這才戰戰兢兢睜開眼,而倒在地上的王復雲依然是睜著雙眼,似有似無地還朝著自己觀瞧。
少年吞咽了一口口水,哆嗦著撐起身子,大氣不敢喘一下,湊近了王復雲,然後心一橫,眼一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去遮蓋住王復雲的眼睛。「你就瞑目吧,別嚇唬我了,你都死了,沒必要把我也嚇死啊。」
感覺已經合上王復雲的眼睛后,少年偷摸摸地睜開一條縫觀瞧,卻見他收回了手,王復雲閉上的眼睛再度慢悠悠地睜了開來。
少年再度用手去遮蓋,然後再一次將王復雲的眼睛合上,可結果依然是王復雲緩慢睜開眼睛看著自己。
當少年以為是自己撞了鬼,心亂如麻的時候,突然他注意到王復雲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自己的腿邊,用指尖在自己的腿上擦了一把。
少年一個哆嗦,趕忙縮起腿,顫顫巍巍地問道。「你是活著還是死了?」
見王復雲微微沖他眨著眼,手指還細微地動著,少年將信將疑地將蓋在王復雲臉上的手移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能夠感受到細微的鼻息。少年又驚又喜,又將手移到王復雲的胸前,試探他的心跳,可隨著他放下的手掌,他的臉上有露出了驚愕,王復雲的胸膛並沒有任何的心臟跳動的起伏,反而是肺部呼吸帶動著又微弱的起伏。
「你還活著?」少年一番確認后驚喜地詢問道。「你要活著,就眨眨眼!」
王復雲應聲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