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蘭若寺是郭北縣出了名鬧鬼的地方，當地人都不敢去那裡，因此一路上荒無人煙，只有無人打理的墓碑零零落落的堆砌著。

墓碑年代久遠，被雜草覆蓋，大古似有所感，伸手將面前的墓碑清理乾淨。

是小倩姑娘的墓。

大古手指劃過墓碑上的名字，神情哀傷，他雖然知曉對方早已死去，但此刻心情仍舊不能平靜。

眺望遠處，泥濘的小路彎彎曲曲看不見頭，它那難看的土黃色一路延伸，追上了昏暗壓抑的天空。

前方趕路的燕赤霞看著蒼茫的大地，感慨萬千：「唉，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要生不逢時，比做鬼還慘。」

大古嘴巴張張合合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徒留一聲嘆息。

終於兩人來到市集，集市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不過這裡的治安不是很好，人們拿著刀具若無其事的在大馬路上閑逛，時不時有人抽刀追趕他人，和大古想象的完全不同。

這是一個非常混亂的朝代，人們眼神全是戒備，稍有風吹草動就四處逃命，不過也正因為此，大古奇異的打扮並沒有引起大的騷動，只是有人暗暗觀察，小心嘀咕。

這種程度大古還是承受得了的，他跟隨燕赤霞來到人滿為患的公告處，那上面貼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像圖，從中認出了那位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夏侯。

大古手指著夏侯的懸賞令，見燕赤霞撕下才放下手。

這個人很危險，大古拽著燕赤霞的衣角想著，那人果然是個刀尖舔血的人，看人的眼神冰冷無情，沒有溫度。

「果然夏侯兄走了一條不歸路，真是不求上進浪費青春，他鋒芒太露居心不正，難怪招式形神不定，出劍快而不準，就他這樣即便贏了我也是僥倖！」

燕赤霞搖頭晃腦的一通點評，末了還咂咂嘴唏噓不已。

兩人在集市逛了一圈，燕赤霞看了看大古沒兩斤肉的胳膊，找了個麵館坐下。

熱氣騰騰的牛肉麵香氣撲鼻，麵條彈牙勁道，小菜清爽可口，大片的牛肉讓大古更加滿足。

最後喝一口濃湯，兩人吃飽喝足發出喟嘆。

活過來了！大古揉了揉有些撐的肚子，饜足的眯起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燕赤霞甩出幾兩紋銀，招呼小二牽來兩匹駿馬，將其中一匹交給大古后，翻身上馬。

大古有樣學樣，他還沒騎過馬，俯身還和馬小聲問好。

集市的人見燕赤霞兇狠的臉四處散開，給他和大古疏通了一條路。

「既然吃飽了我們就回蘭若寺吧，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呢。」

眾人聽見蘭若寺呆若木雞，全都靜止不動，連小聲說話都不敢，大古感覺很是奇怪，轉頭看向燕赤霞。

燕赤霞不以為意駕馬離去，大古只能跟上，兩人騎馬飛奔，沒一會兒就回到了蘭若寺。

只吃了一頓飯的工夫，蘭若寺的鬼氣又濃郁了幾分，驚的動物不敢靠近。

燕赤霞面色鐵青，下馬跨步近前查看，只見草叢深處掩蓋著森森白骨，像極了地獄景象。

累累白骨交纏在一起，明明他們都是爭先恐後的逃跑姿態，卻因人心各異，互相交纏彼此傷害。

大古被這幕衝擊的連連後退，他努力調整呼吸以放鬆自己，卻收效甚微。

畢竟在他眼中，人類是向上的、光明的，是可以為了未來團結起來打敗怪獸的，而不是互相猜疑傷害、勾心鬥角，落個慘死郊外的下場。

這是怎麼回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安靜的等燕赤霞下一步動作。

燕赤霞跳到白骨堆邊，翻動白骨查看，這些人不是被蘭若寺的鬼怪殺害的，認識到這一點，他難過的嘆了口氣。

大古也意識到了，驚訝的張開嘴，許久偏過了頭。

燕赤霞本就想避世，不再管世間紛爭，而大古更是無力面對這厚重的歷史，兩人匆匆將白骨掩埋，沒有立碑。

路上大古受了影響，心情明顯低落，一聲不吭的跟在燕赤霞身後。

受不了的燕赤霞絞盡腦汁，開口道：「今晚那樹妖肯定找你，這本金剛經你帶好。」

說著將懷中的經書遞給大古，那經書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紙張都泛起了黃邊。

大古翻看了幾頁揣在懷中，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接受他人的幫助，小倩也好燕赤霞也罷，他們都是好人，他也想幫助他們。

他摸了摸藏在衣服內側的神光棒，眼神變得堅毅，充滿了鬥志。

燕赤霞敏感的察覺到了，說了句不錯的眼神，他也才注意到，這個相當於啞巴的番邦人雖然有自己的秘密，但本質上是個熱血的小青年，嫉惡如仇的樣子像極了燕赤霞本人。

夜晚消無聲息的來臨了，烏雲遮掩住清冷的月光，藏在暗處的鬼魅開始了行動，風雨欲來。

聶小倩懷中抱著一個大大的包裹，她一路小心，終於避開姥姥來到大古住的地方。

大古正和燕赤霞蓄勢待發等姥姥過來，就聽見有人輕敲了窗戶，隨後便是小倩放輕的聲音。

燕赤霞放鬆了身體，明白今晚姥姥是不會出現了，招手示意大古開窗。

大古起身打開了窗戶，正巧一陣風吹來，颳起小倩的秀髮，讓她不似凡人。

「公子這應該是你的東西吧？」

聶小倩將懷中的包裹打開，露出裡面破破爛爛的金屬物，大古眼睛睜大，一臉不可置信。

那是被時空裂縫攪碎的飛燕號碎片及他佩戴的頭盔，他雙手抓住小倩，焦急的問：「這東西你是在哪找到的？」

只可惜聶小倩只能明白他的焦急，卻並不知曉他說的話語。

她沉吟許久，回：「這些是姥姥收集的，她應該懷疑這些東西是寶物費片，這些東西一開始蒙著一層細光，按理說光芒對於我們來說是可怕的事物，但它卻很溫暖。」

小倩回憶剛見到大古的樣子，那時的大古身上就像這些東西一樣，被光芒籠罩著，耀眼抓人。

「那後來呢？怎麼不發光了。」

燕赤霞翻了翻，一點溫度也沒感覺到，反倒被碎片划傷了手。

小倩頓了頓，繼續說：「後來光芒越來越薄，直至不見，姥姥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一樣，把它們隨意丟棄了。」

又轉身看向大古，「你是叫大古吧？之前的手帕謝謝了。」

大古沖小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意外瞥見燕赤霞手中的物品，搶了過來。

這是！

大古激動的看著手中的翻譯器，心情柳暗花明般明媚起來，他懷揣著希冀的心情，打開開關說了一句話。

機械的電子音不帶任何情感乾巴巴的響起，大古心下一松，終於可以交流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問什麼。

「這東西還真是奇特，居然能翻譯語言，厲害厲害啊！」

燕赤霞的話語經過設備的翻譯傳遞給大古，讓他異常欣喜。

「是的，這個翻譯器就是這麼神奇，是我一個朋友製作的，那人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術人員。」

燕赤霞對大古口中的朋友有著極大的好奇心，不過現在顯然不是交朋友的時候，對付樹妖姥姥才是正事。

於是他轉身問聶小倩：「那個樹妖姥姥手段怎樣？我看蘭若寺鬼氣森森，她手下是不是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孤魂野鬼。不過奇怪的是，我們曾路過你的墓碑，既然有人為你立墓，你怎麼會受樹妖鉗制？」

這是聶小倩的傷心事，她本是官宦之女，自幼飽讀詩書，卻被奸人所害，在路上香消玉殞。

「當時家父暫時將我的屍骨葬於老樹下面，沒想到他也被奸人害死，我也變成了幽魂，被姥姥這個千年樹妖控制，替她勾引來往的男人，吸取陽氣。」

「豈有此理！」

燕赤霞聽的火冒三丈，他本就嫉惡如仇，如今遇見這種事，早就摩拳擦掌想要除妖安民了。大古早感動的淚眼汪汪，連連拍著胸脯保證。

小倩破涕為笑，壓在心底的石頭終於鬆動了，她向兩人行了個大禮。

大古趕忙去扶，不認同的搖頭道：「小倩姑娘不必這樣，你救過我我一定會幫你的，何況面冷心熱的燕大哥。」

燕赤霞被兩人亮晶晶的眼神看的惱羞成怒，黢黑的臉上浮出不明顯的紅暈，硬邦邦的問：「我們怎麼才能幫你？」

大古握緊小倩的手，問：「難道和我們見過的你的墓碑有關？」

小倩點頭，她沒想到自己的墓碑居然還有人關注，心中熨帖，但想到逃離姥姥魔爪的方法又有些失落，看向大古的神情帶了些不明的遺憾。

「逃離姥姥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投胎轉世，只要將我的金塔在天黑之前送往村外一戶即將生產的農戶家中，我便脫離了鬼氣，重新投胎成人。」

「這個方法好！我怎麼沒想到呢。」

燕赤霞拍手贊同，準備明天行動。

第一次知道這種方法的大古受到了嚴重衝擊，他從沒想過會送小倩投胎，不知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也許今晚就是最後一面了，白天小倩姑娘是無法現身的，懷揣這種想法的大古將小倩緊緊抱在懷中。

燕赤霞識趣的轉身離開，讓他們兩人能互訴衷腸，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