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回 面相(上)
()「師父……莫非是徒兒學藝不jīng?」
「不……你並沒有看錯。」
藏身在簾幕後頭,袁天罡師徒正從一旁偷偷觀察杜維的神態舉止。
此時的杜維,正被武后叫來宮中,談論起近rì朝堂上的一些瑣事,杜維不知武后召見的用意,仍是如平時一般的談笑自若。
「依我看……這位杜德安並不是個好相貌啊。」
李淳風粗略一觀,雖說杜維外貌出眾,但那畢竟只是外表,從命理的角度來看,自有另外一番邏輯。
「薄命之相、無才無德之相、以sè事人之相……」短短的時間裡,李淳風已經在杜維的面相挑出了這麼多的毛病。
「觀其氣、莫觀其相!」
見袁天罡輕聲喝止,李淳風一凜,隨即專心的觀察起杜維身上的氣。
「徒兒什麼也看不出來。」
聽李淳風這麼說,袁天罡不由得為之一詫;他知道,徒兒觀氣的功夫已經在自己之上,如果連他都看不出來,那當代大概也沒有人能做到了。
問題來了:若是如此,那是誰為杜維改的命運?
經過前後的推敲比對,他幾乎可以斷言,杜維是改變眾人命運的樞紐,不僅如此,他本身的命數就已經被劇烈的改過一回。
「德安今rì來的正好……」武后和杜維說完了正題,看時候也差不多、袁李二人也該看完了,武后便開口笑道:「正好讓你見見兩位真人。」
「杜維見過兩位真人。」見屏風後頭轉出了兩個老頭,杜維趕緊起身見禮,客客氣氣的準備寒喧……直到武后說出對方的名字。
「這是袁天罡道長……這是李淳風道長。」
武后說得聲音不大,但在杜維耳中卻不啻於兩道驚雷;雖說杜維對歷史名人已經有些抵抗力,但這兩位卻又不同。
「小子不才,想請兩位替小子看相!」
杜維的語氣謙恭,謙恭到連老闆武后都有些詫異,詫異之後是一陣不悅:他可不曾對我這麼恭敬!
本來以為是個xìng使然,但今rì卻見到他確實也有恭謹的一面,可見他平時只是在敷衍自己罷了。
「那有什麼問題?只不過……」袁天罡爽朗一笑:「只不過,杜小兄是否曾經遇過什麼高人?」
「高人?」杜維搖搖頭,他確實沒有遇過什麼高人。
袁天罡、李淳風對望一眼,都是感到難以置信。
「請問,莫非是在下的面相有什麼問題?」杜維見兩人神情為難,不禁緊張的問道。
「是有一些。」李淳風點點頭,毫不修飾的回答:「照您這面相,這輩子該靠下半身過活的。」
武后正端起茶盞輕啜,聽到這話時不禁把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杜維也好不到哪裡,黑著臉僵硬的問道:「敢問這是何意?」
「就是說……好一點是靠前面、壞一點就靠後面,總之就是下半……」
話沒說完,袁天罡尷尬的打斷弟子的話頭,臉上強自鎮定的說道:「但如今看來,杜小兄呈現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所以老道才好奇,這背後是否有高人指教?」
「在下確實不曾遇過什麼高人。」杜維仍是矢口否認;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吧?
一邊只是懷疑、一邊卻是矢口否認,兩邊對話也就很難有什麼交集了。
在武后從中穿插的幾句話題下,幾人聊了一陣,便各自分別告退;杜維走的較晚,臨走之前武后遲疑了一下,突然開口將杜維喚住。
「德安。」
杜維轉過頭來,一臉不解的看著武后。
「其實也沒什麼事……」武后笑了笑:「姊姊最近怎麼都沒進宮來看我?莫非是身子不適嗎?」
***
懷抱著惴惴不安的心思,杜維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殿門。
杜維深深的吁了口長氣,試著在腦中釐清思緒,但卻只覺得一片渾沌。最讓他感到不解的問題是: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驚慌?不是已經決定要守護王琇、武順一生一世了嗎?
果然,自己對武后還是……
「小兄弟,你果然對太後有意吧?」
正當杜維愣愣的在殿門口出神時,突然聽到袁天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方才沒有看清楚,或許是小兄弟思緒太雜的關係……你再像剛才一樣想事情,老道繼續幫你看看。」
面對這對無厘頭的師徒,杜維只能苦笑以對:「這……在下怎麼知道……等等!在下對太后才不是……」
「別這麼驚慌。」袁天罡笑道:「這可不是看相,光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啦。」
「年輕人啊……」李淳風稱職的擔任起捧梗的角sè,師徒倆像是說起了相聲。
如果說杜維是cao控人心的高手,那這位袁先生就是玩弄人心的宗師了。人老成jīng的袁天罡並沒有讓杜維尷尬太久,而是溫和又善意的替杜維找了個台階……一個心懷不軌的台階。
「要不要老道替您算算感情……?」
「麻煩您了。」
見杜維想也不想的中計,袁天罡倒是一愣,暗自稱讚杜維這小子夠上道。
(看在他這麼識相的份上,就不把他綁架回四川老家的道觀研究了吧。)
(是,師父。)
師徒倆人再次交換了無聲的訊息,面對一臉茫然的杜維,臉上拚命擠成和煦的溫暖笑容。
「淳風,那便替小兄弟看看相吧……生辰八字、手相都別忘了。」
李淳風早已忍耐不住,一個箭步竄到了杜維跟前;身為觀氣高手,方才竟然沒能讀出杜維身上的氣運,這讓他覺得丟了面子,此時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討回來。
只見李淳風雙腳才剛站定,兩手已經搭上了杜維;一手碰肩、一手觸臉,雙目翻成一片雪白的眼瞼,嘴裡喃喃念著秘傳道經,壓箱底的真功夫可說是一件也不留。
這完完全全嚇壞了杜維。
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表示意見,李淳風便俗套的吐了口鮮血、仰天倒下,口中顫慄說道:「天機不可泄漏……」
袁天罡忙不迭的上前救治,只是看他酣聲隆隆,顯然是睡得香甜、並無大礙,杜維便要告辭而去。
袁天罡沒有接話,反而像是別有深意的問道:「杜小兄若是有暇,能否陪老道去一趟太醫院?」
杜維沒有猶豫太久,便答應了這個請求。
因為這裡有久仰的另外一位大神。
「思邈,你看看淳風吧!」一踏進院門,袁天罡便迫不及待的大聲喊道。
只見廳中一名白老人放下了手上書卷,表情無奈的看向袁天罡,嘴裡毫不留情的應道:「如果他們事先跟我說你也回來的話,我就不會回來了。」
「回來?老道就只是過來看看,關你何事?」
「是嗎?我還以為……」孫思邈說到一半便會意過來,趕緊收口、轉而問道:「淳風怎麼了?莫非又是勞累過度?」
孫思邈一面說著,一面走上前來診斷:「果然,他大概又有幾天沒睡了吧?等他休息一下,再照方子抓副葯便行了。」
袁天罡沒有放過孫思邈方才yù言又止的話語,正打算要逼問,突然想到身邊跟了個朝堂中人,便轉向杜維小聲問道:
「思邈方才所指何意?」
「大概……是理學院之事吧?」杜維先瞥了眼孫思邈,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才回答道:「這也是禮部正在籌措的項目之一。」
「理學院?」
「格物窮理,然後知萬物生變之道。」杜維隨口念出了招生廣告一般的台詞:「過去世人總想著身修、家齊,然後便要治國、平天下……卻往往忽略了致知與格物,此一項目便是為了改善這種狀況,這才應勢而生的。」
「聽起來野心不小啊……」袁天罡當然不信這種官樣文章,但他聽得出來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而且是自己這一類學者的極佳舞台,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只不過,還有一點還需確認。
「對了,那這是由何人主持?」袁天罡假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王敬言和祖衡。」
「什麼?」袁天罡大怒:「這兩個無名之輩,哪裡堪得如此重任?」
「那是王孝通之子和祖孝孫之子。」孫思邈冷冷的插口說道。
「不管!思邈既然能任職醫學院,那老道怎麼就不能擔起這份任務?」
杜維無奈的看向孫思邈,卻現他眼神似在求助,好像很畏懼袁天罡,於是便開口解圍:「這事並不歸屬在下管轄,但在下可以問問王尚書。」
聽杜維這麼說,袁天罡這才罷休,孫思邈也才鬆了口氣,注意到自己還未與杜維通名。
「請恕老朽眼拙,這位小友是……?」
「在下杜維,字德安。」
孫思邈一愣,隨即笑道:「久仰大名了。」
這話並非客氣,而是聽宮中的宮女、太監們談論過杜維出眾的相貌。
「不不不,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杜維表現的卻很激動。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古人,但讓鼎鼎大名的古人對自己說「久仰大名」,這卻是出生以來的頭一遭。
正當兩人惺惺相惜,交換名片之時,袁天罡突然插口問道:
「思邈啊,你能否替德安看看?」
「看看?杜小兄身子有恙?」孫思邈一愣,隨手一搭杜維腕口的脈門,立刻便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揣想。
「不,只是老道的功夫不到家,所以想藉助思邈你的幫忙。」袁天罡正sè說道:「老道出山以來,從未遇過這等情形。」
「但我要如何助你?老朽可不會看相。」
「先看看他近rì身子有無不適吧……你探他的脈象,老道這裡從氣sè觀之。」袁天罡一面說著,一面目光灼灼的望向杜維,好像把他當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
「若你是此界中人,那便決計沒有看不出氣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