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夜會
「.…..」皇後轉身看了看遠處的宸安閣,又看了看在一旁的徐明玉公公,謹慎地搖了搖頭。
我理解她的含義,大概是覺得身邊有那老封建身邊的太監,不便討論此事吧。既然這樣,我也便識趣的閉上了嘴。
登船時,眾人好像皆懷沉甸甸的心事。那英俊少年楊勇更是一直盯著那湖水欲言又止。
等送我們渡過彼岸后,一直陪同的徐明玉公公也作揖道別,他要回去交差伺候那老封建去了。
臨行前,孫室友想把懷裡抱著的箜篌還回去,可徐公公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把那匣子重重按在了她的手裡。
孫室友見推辭不過,接著便像一個得了玩具一樣的孩子,歡喜地緊緊抱著得來的新箜篌。
傍晚的太液池邊上靜悄悄的,與剛剛宴會時的熱鬧場面相比顯得格外清凈。
目送明玉公公渡舟渡到彼岸后,我身邊僅剩下寥寥數人。
此時除了幾個皇後身邊伺候的宮女內侍,只剩下孫室友和皇后的兩個親戚楊勇和楊廣。氣氛再次變得微妙了起來。
「長姐…..」楊勇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開口,卻又被皇后打斷。
「剛剛人多眼雜,現在也未必沒有別有用心之人偷聽,此事過會再談,」皇后環顧四周無人,依舊放不下心道。
不就聊個天嘛,怎麼搞的這麼神秘?難道長安的饑民一事真的在這宮裡談論不得?
不過想想也是,我見剛剛宴會時和皇后一談及此事時那皇帝瞬間變差的臉色就知道了,他既然說後宮不許干政,那也不難理解皇后的謹慎了。
「另外,熾繁,剛剛疏於介紹,這是二位舍弟。」皇後向我介紹道她身後的那兩位英俊的少年。
「博安侯楊勇攜幼弟再次見過尉遲貴妃!」楊勇向我行禮道。
果然是一家人啊。怪不得之前看到楊勇時總感覺他的眉眼有些熟悉,如今看來,無論是楊勇、楊廣兄弟,還是身為他們二人長姐的楊皇后。這三人都皆是生著一雙標誌的水杏眼。
「熾繁,孫女官。如果你們無他事的話,不妨就跟我們一同前往未央殿詳談。」皇後向我和一直在一旁抱著箜篌的孫室友邀請道。
我點點頭,那感情好啊,我還想再喝杯她泡的抹茶呢,上次那抹茶清爽的感覺真是意猶未盡啊!
我看了看孫室友,她頷首示意,也對去皇后那裡沒什麼意見。
於是我們一行數人便搭乘著車輦,前往未央殿。
在車輦上,我依舊思考著這一直被掛在嘴邊的京畿旱災、良妃的《水調歌頭》、突然冒出來讓我表演節目的劉昭儀、以及皇后和老封建之間那顯眼的矛盾……
這一切的一切背後好像都被一根線牽著似的,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全無聯繫,真是令人頭疼。
不久后,車輦便停在未央殿門口,宮殿內部依舊燈火通明,那熟悉的感覺讓我從宴會開始時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了下來。
「臣妾久聞楊皇後宮中有三香,「墨香」、「書香」、「茶香」。」一旁抱著黑匣子的孫室友進到未央宮正殿讚歎道。「今日再次得見,甚為榮幸欣喜。」
「也不過是在這深宮之中的消遣罷了。」皇后嘆了口氣,接著朝著身邊那位清瘦的宮女命令道,「松音,你去把門窗都關上。」
不久,這門門窗窗都被關得嚴嚴實實,皇後身邊伺候的宮女見狀也都盡數退出了正殿。
「現在沒有外人,一切無妨了」皇后見門窗緊閉,侍從皆退後放心地說道。「就從尉遲貴妃提到的京畿旱災開始吧。」
「沒有外人?」一旁的楊廣不知是童言無忌,還是刻意為之地打量著我和孫室友。
「她們是我的舊相識了。廣兒不得無禮。」楊皇后輕輕蹲下拍了拍楊廣的背道。
「既然這樣,」楊勇看了一眼我和孫室友,首先開口道。「那我便說了。」
「長姐,一路過來我也探訪了民情,聽縣令說,長安原本周圍的渠水還算民眾灌溉用的,結果據說都被引流到了太液池供皇帝享樂了。」楊勇有些憤憤不平道,
「太液池除了供那群暴虐無道的貴族花天酒地以外還有何用,這也太荒謬了。」
什麼?怪不得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
小時候和父母去公園玩時我就經常發現,公園的池塘總會漏出一截醜陋的綠色的青苔,媽媽告訴我那便是水被蒸發后的樣子。
而那太液池呢?我都能想象得到白天這湖水會頂著那麼毒辣的太陽。
可就算是這樣,它都還是碧波萬頃的樣子,哪裡有一絲一毫受過旱災的跡象。
現在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原來太液池池水這麼充盈就是這老封建挪用人家農民灌溉用水的緣故!
在楊勇旁的楊廣稚嫩的童聲也附和道,「是啊,正因為此,現在就連京畿最富庶的村落都因缺水少糧已經開始人相食了。」
人相食?
這個只見於文言文閱讀理解的三個字讓我身上泛起了冷意,泛起了層層的雞皮疙瘩。
還記得語文老師說過,人相食是指飢餓的百姓無糧可食時互相殺戮獲取其人肉的意思……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背後,是多少個家庭的悲劇啊。
「看來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再糟糕一些。」皇后看向我說,
「那日我與剛剛複位的尉遲貴妃回宮時,宮外就有飢餓的百姓意圖闖入宮城要糧。」
「可惜了,等我到時,那些百姓已經被皇帝一聲令下都殺光了。」皇后痛心道。
「殺光了?!」我瞪大了眼睛驚訝道。
這老封建窩囊是窩囊,但是我竟然沒想到他竟然能對飢餓的百姓下此毒手。
「幾日前我便勸諫過皇帝,說要他開倉放糧,可他好像不為所動。」皇後有些無可奈何道,
「後來甚至說我天天讓他忙於政事,說我不體諒他。後來還變本加厲了,不問朝政,一直流連女色。甚至連賢妃和良妃都滿足不了他了。」
聽了皇后的話,我也對皇帝這麼快放我出冷宮這一反常的舉動有些眉目了。
大抵是外面政事繁忙,這昏君為了躲避自己身為皇帝的責任便醉心於自己的三宮六院找樂子吧。
那他那天在我種地時突然跑來看我,大概也想從自己被廢的妃子里挑一個好看的繼續找找感覺。
但是他又派人嚴密監視我和失蹤了的尉遲家族有無書信往來?這又是何故?
「他後來甚至又不知足於賢妃良妃,把被囚禁的我也放了出來?」我順著皇后的話問道。
「也許是這樣。」皇后微微頷首道。「皇帝以前雖然頑劣,但是也是聽得進去話的,怎不知自從寵信良妃后竟然如此。」
「熾繁,今天叫你來,也是因為你在皇帝前一向說得上話,又是出自忠誠良將尉遲家之後。」皇后帶著期盼的眼神朝我行了一禮,
「現在他也寵信於你,你能否向皇帝勸諫,救京畿百姓於水火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