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洋槐開花,滿院飄香。後院牆一顆高大的洋槐樹滿樹潔白，趁著花還未完全綻放將它摘下來，寬水洗凈拌了麵粉上鍋蒸。

青黃不接的春季,地里凡是能吃的全都弄來下肚。粗糧紅薯土豆搭配野菜一起吃，膳食纖維豐富，但極度缺乏蛋白質脂肪。

眼看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地里小麥拔節灌漿。夏蟬肚子大起來開始顯懷，劉穎發現自己好像也懷孕了。

幾天了胃口不好食不下咽,雖沒噁心嘔吐也不算太難受，可她例假沒來,已經超過十多天了。

避孕套得到八十年代開始計劃生育農村才能弄到，她費勁巴力弄到幾個也根本不經用就沒了。用安全期來避孕，如今事實證明有些不靠譜。

「熒熒你怎麼了？」

抬頭望一眼孟楊，她皺著眉頭說：「可能、我猜的啊，我也許懷孕了。」

啊？孟楊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犯愁。媳婦說過最好過幾年再要孩子的，如今懷了可該怎麼辦？他內心很想要，不捨得自己的孩子。可媳婦的意願不能枉顧,她會不高興的。

「那、」

「先去衛生院看看，也許我判斷錯誤。」

「我去請假,我跟你一起。」

小兩口請了假騎車去縣醫院，有經驗的大夫一看就說是懷了。化驗了一個血，科學證明也是懷孕。

孟楊接過大夫手中的化驗單,回頭看媳婦的臉色。剛才等待的時間倆人坐著長椅上一聲不吭,他心裡忐忑無比。

劉穎接過化驗單仔細的從上看到下，抬頭看她老公糾結了一張臉。想說什麼不敢說,最後沖她點點頭。

「我尊重你的決定。」

答應過的事兒,如今他沒有來一出曉以大義勸她生。雖然捨不得,依舊遵守諾言尊重她。心裡捨不得，坐在那裡沒再吭聲。

劉穎拉住他的手往外走，前頭有人後放開他。她在前頭走他在後頭跟，從醫院出去后徑直去了食堂。

快到午飯時間，食堂剛剛上人還不算太多。她要了倆醬豬蹄、兩大碗炸醬麵。

等飯的工夫用手絹擦擦筷子，對面的老公默默嘆口氣，小聲的問：「再買點熟食吧，你要是那啥了得吃點兒好的補補。家裡的雞殺一隻燉湯，我回家來做。」

「是得補補，我現在可是一人吃兩人補，不吃好了孩子長不好。」

「……」孟楊呆了，隨後巨喜，咧著嘴笑起來。「所以，這孩子你要生是吧。」

「生。」

前世她是孤兒，出生就被扔了。那種不被期待不被喜歡好像多餘物件一般的感受是她心裡最深的痛，今生她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來承受？計劃是先不要孩子，可人生中充滿了不確定，哪可能事事隨著計劃走。

「我只管生，孩子出來你負責帶。」

男人點點頭，目光中有忐忑。「我沒帶過孩子，你教我行不？」

「新生兒很難帶，一晚上醒好多次。你得一次次哄睡，還得洗尿布希么的。反正帶孩子不容易。」

「那沒事，自己的孩子累些也願意。你只管指揮，事情我來做，孩子我來哄。」

「五號桌炸醬麵好了，過來端。」

孟楊聽到喊趕快去端飯菜，劉穎望著他利落的背影心中安定。生活本就是充滿了各種不確定，唯一能選的就是找個靠譜的搭檔，共同面對生活中的風雨。如今看來，她選的這個還不錯。

一大碗炸醬麵她沒吃完，剩下的給了老公。豬蹄沒吃完也打包帶走，出去碰到賣杏的，孟楊又給她買了一碗杏。

「山裡許多野生水果，過些日子陸續會熟，你喜歡的話我給你摘。」

劉穎咬一口杏，酸的十分過癮。「不給我燉雞湯了？」

「燉，回家就燉。」

騎車回家，進村兒后先去了劉穎娘家。老頭老太知道他倆請了假去了縣城，一看到他來進來就著急的問到底什麼情況。

「到底是咋了？」

劉穎笑著拉住她娘的手，倆人牽著往裡走。「沒什麼，就是您明年要當外婆了。」

「是嘛，懷上了啊。」

老漢一聽是這，嘴角翹起笑了笑。收起煙袋往外走：「給她做點兒好吃的，我去趟大隊。」

老太太沒理會，就這還用你囑咐我嘛。她拉著閨女仔細交代懷孕的注意事項，問她想吃啥。

「想吃餃子。」

「茭瓜雞蛋韭菜，行不？」

孟楊看媳婦有些猶豫，趕快開口：「要不我先回家殺雞給燉湯？切一些雞肉做餃子？」

劉穎笑笑搖頭：「雞留著下蛋吧，我吃雞蛋。今兒吃蘑菇餡兒的餃子，楊子你去摘點兒油菜，咱今兒吃油菜蘑菇餡兒。」

「行。」

自家地里就有油菜，很快他摘了回來。老太太把白面蘑菇都準備好放籃子里，讓他倆提著回家。

「自己單獨吃，人多了沒法弄。」

娘家九口人，加她倆就是十一口，這飯的確是沒法做。老弱病殘孕，光是這個也好幾個。可家裡白面沒多少了，她這一懷孕老太太想都給她留著。

「那我們走了。」

「走吧。籃子里放了二十多顆雞蛋，小心點兒別打破了。」

「娘，我家也有三隻母雞，換著下蛋一天也有兩顆，夠我吃的。」

「多吃點兒，懷孩子沒胃口多吃好的。要是覺得累就別上工了，天太熱孕婦更難受。年底工分不夠我跟你爹貼補些就夠了。」

說到這個，孟楊趕快表態：「我多幹些就夠，熒熒就在家休息。」

女婿這態度，老太太笑著放下了心。畢竟他才是跟女兒相伴一生的人，他知道心疼媳婦比有父母幫襯更靠得住。

小兩口提著籃子回家，進屋劉穎做飯孟楊打下手。喜歡的餃子吃進嘴裡，可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好吃。迎著老公期待的臉，她笑著點頭說好吃。

「吃的好飽。」

媳婦懷孕了，晚上在炕上他小心翼翼的。想摸摸她肚子又怕她不舒服，還是劉穎主動將他手放自己腹部。

「現在還小，只是個小胚胎呢。不過你可以跟他說話，小胚胎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

「你說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好。我娘身體不好就生了我一個，男孩女孩都是咱們的骨血，我都喜歡。」

「我喜歡女孩。」

「那我們就生女孩。」

「這哪是可以選的啊？不管男孩女孩吧，都是我們的寶貝。」

小兩口跟所有第一次當爸爸媽媽的人一樣說著傻話，摸摸肚子感覺好奇妙，睡覺時臉上都掛著笑。

突如其來的小傢伙打亂了劉穎的規劃，兩口子迅速調整狀態來應對。從這天後劉穎就在家沒去上工，大熱天的開始割麥子，今年她沒去受這罪。

她剛懷孕，夏蟬大著肚子，倆孕婦留在家裡，一早起就碰到了一起。劉穎讓開讓她先走，倆女人平日相處基本不說話。

晚上下工回來，孟楊說殷衛東今年也開始挑擔了。「挑擔是計件的，他一天達不到要求，今兒好像記了九分。跟大哥爭執了兩句，嘆氣說明兒去割麥子不挑了。」

「你呢？」

「十四分。」

「你飛毛腿啊？」

「那是。馬上要當爹了，得多掙點兒。」

沒開放呢，光明正大掙錢途徑就是工分。男人們抓緊機會挑擔打場掙錢，女人們也都拿著鐮刀奮力拚搏。

「還是注意身體，夠咱們吃就行了，別太拼。」

「知道了。我年輕呢，身體好乾點兒活兒不算啥。也就這種計件的可以多掙些，平時大家都差不多想多掙也沒有。」

劉穎心疼他幹活累，在家給熬了一鍋綠豆湯，雜糧面里摻了米粉做蔥花餅。溫水和面，成一個偏軟的麵糰。餳發光滑後用擀麵杖擀成薄片，倒油塗抹均勻，撒蔥花、花椒鹽、乾麵粉，捲起來切成大小等分的劑子。

小劑子捲起來成層次，再用擀麵杖擀開放油鍋里烙。烙至兩面金黃，用刀切成等分。

綠豆湯配蔥花餅，夏日裡消暑的最愛。孟楊喜歡蘸蒜泥，她還給他搗了蒜泥加醋。夏日裡吃一些生蒜可以對腸胃消毒殺菌預防腸胃炎，許多人家夏日吃飯都會搗一些。

「不是嫌我吃蒜口臭嗎？今兒咋又給搗了。」

「我們倆一起吃，那就聞不到了。」

孟楊笑著將蔥花餅在蒜泥里蘸了一下，樂呵呵的大口大口吃著。晚上回家用外套裹著給她提回來一個西瓜。西瓜不大但瞧著砰砰響，是熟透的聲音。

「哪兒來的瓜，我沒見你種啊。」

「自留地種在豆角、黃瓜秧子里，豆角秧子又高又密將它捂住了旁人看不到。我就防著被偷呢。」

劉穎笑笑暗想他挺聰明。這時期人們自留地少的可憐，好多都捨不得種這種奢侈的東西。哪家要是開通些種幾顆，快熟的時候保管被偷，經常種了吃不到，大家也就不種了，也就那種專門供應城市的大隊會種這東西。

「只這一個嗎？」

「好幾個呢，不過都還沒熟。我都藏好了，過幾天再給你摘。」

讓人知道她家吃西瓜保不準有那眼紅的去偷，所以倆人在家悄悄的切開來吃。孟楊吃了一塊兒不再動想都留給她，劉穎硬塞他手裡一塊兒。

「大熱天的放不住，切開一晚上就死氣了。咱倆吃一半，剩下一半等下給我娘他們拿去。」

「我吃一塊兒就行了，你現在吃不進去了就放起來，晚上渴了起來當水。」說完笑笑「等會兒回來我順帶挑一擔井水，放井水冰涼一晚上還是能保存的。」

堂屋正房冬暖夏涼，屋裡天然的很涼快。做飯早已挪到耳房，沒有冰箱的情況下他已經打算好怎麼給她延長西瓜的保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