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漫天飛雪,霜風冷冽。
月華劍自謝嵐裳胸膛沒入,后脊刺出,殷紅的血液染透了白色的仙衣。
「為,什麼……」
謝嵐裳身形微晃,對方以為他要反抗,立即將月華劍刺得更深,一朵妖異的血花觸目驚心的綻放。
謝嵐裳面色霜白,一片碎雪落在他濃密纖長的羽睫上,漸漸融化成一滴清水,順著眼尾蜿蜒滾落,宛如流淚。
流你大爺的淚!
謝嵐裳面上凄苦悲涼,內心瘋狂掙扎。
含光,含光!
給我刺死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他的本命靈器含光劍靜靜躺在雪地里,根本不聽他的指令。
就連嘴唇也犯上作亂,說出違心的話:「阿慕,你當真,當真對我一絲情意也無?」
手握月華劍的秦慕面若冷霜:「我是人,你是不人不妖的孽種,你說呢?」
說你奶奶個腿!
你受我恩惠的時候怎不說我是不人不妖的孽種?
謝嵐裳緊咬嘴唇,直到將下唇咬爛滲出血來,他依舊未能反抗得了「另一個自己」。
「不,我不是……」
謝嵐裳覺得自己不僅是母胎帶出來的體弱多病,他的腦子大概也有問題。
比如,他每天早上起來都有大約半柱香的「空白期」。
顧名思義,就是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幹什麼,然後過一會兒就有一個聲音提醒他去做什麼,他對此偏偏不加懷疑,也不予反抗,無論殺人放火,全部鬼使神差的照做不誤。
就好比現在,他想撿起含光劍捅秦慕幾個窟窿,偏偏身體不受控制,說一些戚戚哀哀毫無卵用的屁話!
我是我。
我又好像不是我。
空白期的他根本不愛秦慕,可一旦過了那半柱香,他就對秦慕死心塌地,甘願為了這個狗東西赴湯蹈火,即便數次辜負也甘之如飴。
賤嗎?
動起來,宰了他!
謝嵐裳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又可憐楚楚的說道:「我不是妖,我不是的……」
秦慕冷笑一聲,目光沉沉:「你說你是人,可你從出生起就沒吃過一粒米進過一口糧,只喝清水,正常人類會這樣嗎,還說自己不是妖孽?」
他被問的啞口無言。
月華劍抽出,鮮血如炸裂的煙花噴濺而出。
謝嵐裳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輕,不受控制的軟倒下去,滿地冰霜徹骨陰寒。
秦慕走近了。
居高臨下的看著,然後伸出右手,輕輕捏住謝嵐裳的下巴掰過來,與之對視。
蒼白的面容上乾乾淨淨,不染纖塵,淡色的薄唇連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的乾乾淨淨。發冠早不知所蹤,墨發披了一身,單薄的衣料早已被血色染透,卻並不顯得泥濘腌臢,反而有種舉世皆濁此獨清的詭麗感,即便瀕死,他那雙鳳眸依舊烏黑澄澈,炯炯有神,只是雪花落於長睫之上,長睫不堪重負般的微微輕顫,似蝴蝶振羽,脆弱的彷彿一觸即碎。
真不愧是四海九州第一絕色。
「嵐裳,我……」秦慕眼睛驀地瞪大,低頭一看,一把匕首刺入小腹。
一向溫柔軟弱的謝嵐裳唇角勾起陰冷的獰笑:「你下地獄吧!」
可惜,他拼了命的反抗「另一個自己」,只對秦慕造成了微乎其微的傷害。
沒能將其大卸八塊,太可恨了!
謝嵐裳不甘的閉上眼睛,在最後一刻,他似乎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跑來,緊接著,秦慕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那人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攪的風雲變色地動山搖,似乎還有龍吟之聲傳來,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
謝嵐裳仔細回想這人是誰,好像是……
他的一個護衛。
叫夜什麼的。
*
一片空白。
謝嵐裳知道自己死了,但他沒想到陰曹地府是這個鬼樣子的。
純白的空間,中央正對著他的一堵牆出現了畫面。
謝嵐裳狐疑的走過去看,滿心困惑。
畫面上所顯示的是大片文字。
他試著念了念,發現語句不通。
再仔細看才恍然大悟,這些字不是豎著念的,要橫著念,而且要從左往右看。
《修真之史上最強龍傲天》
第一章
……只見那紫氣東來,祥雲繞頂,秦家的孩子出世了。
這是何物?
謝嵐裳發現他每默念到最後一個字,畫面就自動翻頁。
不知過了多久,更不知翻了多少頁,他越看越震驚,越看越心頭火氣。
簡而言之,這是一本草根主角一步步升級,最終成為人人歌頌的修真界巨佬的故事。
主角名叫秦慕,鄉野小子,不甘平凡一心想求仙問道長生不老,家中鬧災后顛沛流離,輾轉多年漂流到了蓬萊洲。
謝嵐裳難以置信,這裡面出現的人物和所謂的劇情,都跟他所經歷的一模一樣!
十四歲的秦慕一窮二白,到蓬萊洲人生地不熟的受盡苦楚,他在飯館端了兩年盤子,攢夠盤纏打算去崑崙拜師,結果遇到江湖騙子,不僅被騙光了積蓄還被毒打一頓,遍體鱗傷的縮在巷子里等死。
這時,謝家小公子出場了。
看到這裡的謝嵐裳攥緊了拳頭。
蓬萊的謝家在修真界聲名赫赫,謝家最小的公子更是九州聞名——雖然褒貶不一。
褒的,說他滿腹經綸,驚才絕艷,謫仙之姿,天地瑰寶。
貶的,說他弱不禁風,動不動就咳血,先天染疾,百年元壽到頭了。
謝家出了這麼個沒前途的兒子,親爹也覺得臉上無光,對他厭惡至極。偏偏他有個溺愛自己的祖母,因此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養成了天真率直溫柔軟糯的性子。
小公子將半死不活的秦慕救走,各種天靈地寶往上堆,總算把人救活了。
借著養病的由頭,秦慕在謝家住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朝夕相處,小公子喜歡上了這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少年郎,試圖讓他留下來拜自己父親為師。然而秦慕說了一大籮筐廢話,話里話外就是——我志不在此,別耽誤我。
最大的修仙門派在崑崙,他豈會屈居蓬萊謝家。
謝嵐裳聽懂了,但「另一個自己」聽不懂,還巴巴的利用謝家關係幫忙走後門——人家第一大派不缺徒弟,短期內不招生了。
因為謝家的顏面,很快得到了回函,對秦慕這個關係戶予以錄取。
小公子高興的不行,還屁顛屁顛的贈送盤纏送他去崑崙。
秦慕沒想到他這麼善解人意,感動的不要不要的,立即表示他日學成歸來,絕不辜負。
再見已是三年後。
十九歲的秦慕作為第一大派掌門的關門弟子,地位早已截然不同,修為更是甩出同輩一大截。
主角么,沒個牛逼的天賦配成為主角么!
秦慕搖身一變成了豪門貴公子,無數青年才俊為之傾倒,被無數優秀佳人追求的他早忘了謝小公子是誰了。偏偏小公子心裡沒逼數,依舊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秦慕風光他高興,秦慕落寞他安慰,秦慕受傷他千里尋葯,秦慕被陷害入魔,他橫劍力挺與天下為敵。
最後卻換來秦慕稱他是妖,將他殺死在崑崙雪峰之上。
慘白的屏幕上,折射出謝嵐裳被氣笑的面容。
他無數次反抗「傻逼」一樣的自己,可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次一次為人渣付出。
難怪,他自認自己睚眥必報,可行事作風卻是忍氣吞聲的包子。
他終於明白了!
或許冥冥之中,他感覺到了世界的束縛……又可以稱之為天道。
他反抗天道的安排,在被主角殺死的那一刻終於成功了,所以他得以一窺世界的秘密,也就是這本名叫《龍傲天》的書。
他只是書里的一個小小炮灰賤受,用來襯托主角的「富貴不能淫」和「魅力無窮」以及「經驗包」——他死後,主角吞沒了謝家,將整個蓬萊洲勢力囊括手中,更是利用他的身體,讓一命嗚呼的男配奪舍,以此復活。
謝嵐裳深呼吸,他越是氣憤就越是出奇的冷靜。
快速瀏覽後續,除了主角越來越風光這種操蛋劇情之外,倒是發現了一件怪事——書里並沒有護衛給自己報仇的橋段?
秦慕是主角,他以外的劇情都一筆帶過,可護衛跟他廝殺是切身相關的劇情,怎麼絲毫筆墨都沒有呢?
謝嵐裳閉上眼睛沉思。
對了,那個護衛到底叫夜什麼來著……
「小人夜郁,夜色的夜,馥郁的郁。」
謝嵐裳怔鄂,猛地睜開眼睛。
暖陽當空,萬里無雲,奔行的馬車捲起風沙污染了好風光,他坐在顛簸的馬車裡,同坐的還有兩個少年。左邊的穿寶藍色錦衣,大眼睛娃娃臉,是他的好友。右邊的穿黑色勁裝,桃花眼,生的俊俏可人,正將剛剛燒好的暖爐遞給他。
夜郁?
對,是這個名字!
謝嵐裳一時欣喜,竟讓冷風灌進了肺腑,不受控制的嗆咳起來。
怎麼回事,他不是死了嗎,又為何會在這裡……
馬車還在奔走,謝嵐裳掀開車簾朝外一看:「這是去哪兒?」
「睡一覺糊塗啦?」好友失笑道,「不是去追你那心上人嗎,反悔啦?想把人扣下不讓走了?」
謝嵐裳愣了愣,對。
十七歲那年救了秦慕,三個月後,他贈與盤纏讓秦慕去崑崙發揚光大。
前腳送走,他後腳就捨不得了,立馬叫上好友雇一輛馬車去追,然後跟秦慕在海岸邊以日月為證,海誓山盟,然後秦慕表示他日學成就回來找他,絕不辜負。
呵!
謝嵐裳唇邊勾起陰冷的微笑:「是去追他的,車駕快些。」
夜郁將暖爐塞進小公子手裡,烏黑的眸子一黯,一語未發。
*
秦慕走著走著,忽然聽見背後有馬蹄聲越靠越近,他回頭一看,馬車停下,車簾掀開,一個少年走了出來。
「嵐裳?」秦慕滿目驚奇,情不自禁迎了上去。
這個小少爺真是的,大老遠追來也不怕累著。
就知道他捨不得我。
秦慕在馬車前站定,笑著問:「你怎麼來了?」
是來說些叮囑的話?
說些濃情蜜語?
還是擔心盤纏不夠再送些來?
謝嵐裳一雙鳳眸冷如冰刃,伸手一把掐住秦慕的脖子,唇邊笑意點點:「我來送你上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