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六

大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五月中旬，崇禎皇帝自掛東南枝已過去兩個月。

淅瀝的梅雨下了數日，江南的天空整日陰沉沉的，烏雲掩去了太陽的光芒，原本蔚藍的天空，變得渾濁不堪。

天下間的一切，彷彿被濃雲壓抑，使得整個世界靜悄悄的。

南京城東郊，巍巍聳立的神烈山下，護城河之東，一處山莊坐落於此。

內中核心建築，是一座三層的樓閣，飛檐斗拱，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氣勢非凡！

清晨微帶著絲絲冷意，山莊前院中，身穿甲胄的護衛悠閑地打著哈欠，與同伴換班站崗。

二門院內，幾名身形窈窕的少女忙碌著，或是沏茶，或是在迴廊內擦拭門窗。

驀然間，狂風驟起，繼而南京城上空黑雲翻滾聚集，大雨傾盆而落。

一道驚天動地的雷聲轟然炸響，震人心魄！

眾女嬌呼驚叫，在她們驚懼的目光中，一道銀龍般的閃電，直直擊向山莊最核心的三層樓閣。

見狀之人無不臉色慘白，幾名女子驚魂未甫之際，卻見院落中忽然竄出一人，徑直向樓閣衝去，口中尖叫高呼：「殿下！」

那位面色惶然之人，赫然是一個太監！

諸女紛紛提裙跟上，惶惶進入樓閣。

......

挨雷劈的男子，名叫朱笑天，此時他躺在榻上，渾身麻木，像個植物人。

睜開眼睛，只見床榻之上，屋頂上有一塊敞天的圓洞，似乎被雷電擊毀。

再看周圍，幽房曲室，古色古香，軒窗掩映，玉欄朱榍。

大敞的軒窗內，擺放著一張梨花書案，案上壘著幾本法帖，並著幾方硯台，筆筒內如林插著各色毛筆。

兩旁有個條桌，上面擺著瓷器、古琴等物。

此屋中的布局陳設，充滿著一股古時瀟洒風雅的書卷氣。

還有自己身上，似乎裹著一件睡袍，料子倒是不錯......

「這是哪裡？劇本殺？」

朱笑天頭腦混亂，正好奇打量時，從屋外挑簾籠竄進來一個人。

此人頭戴三山帽，身著青素圓領袍，一進來就抬頭看向屋頂的圓洞，緊接著直愣愣的撲到床邊，一口一個奴婢，哭爹喊娘地大叫著，聲音十分刺耳。

漢服大佬，還是太監裝？

朱笑天一驚，在那廝進來時就已閉上雙目裝死。

太監哭的撕心裂肺，如喪考妣，朱笑天真想跳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一聲：「兄弟你哭錯墳了.......」

不多時，屋內又進來幾人，聽聲音應該都是女子。

太監停止了哭叫，沖著床榻上裝死的朱笑天喚了幾聲，沒有動靜。

他又回頭望向身後嬌美的少女，尖聲喝道：「陳貞兒，究竟怎麼回事？」

陳貞兒是名宮女，一張雪白的瓜子臉，瓊眉櫻唇，柔美可人。

聽到管事太監發問，陳貞兒面色蒼白，帶著泣音回道：「婢子打來溫水，剛要服侍殿下洗漱擦臉，還未進屋，天上就忽然降下一道天雷，擊中了樓閣……」

「殿下？」

躺那裝死的朱笑天恍然，自己可能是穿越了，否則劇本殺的演員哪有這麼專業？

語氣到位，台詞順暢，還不笑場。

可是，現在是哪朝哪代？

沒摸清深淺，朱笑天自是不會貿然醒來，他繼續裝死，以獲取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住嘴！」

管事太監厲聲呵斥，幾個宮女忙垂首站立，不敢言語。

遭雷劈，放在新中國大多是因為過度裝逼所致。

而在封建社會，遭雷劈大多被解讀為造了孽遭了天譴，被天打雷劈，傳出去名聲十分不好。

就好比清朝的嘉慶皇帝之死，傳聞就是被雷劈死的，原本身體好好的，去一趟承德避暑山莊，剛到那還沒開始折騰，第二天就暴斃了。

【秋七月壬申，上巡幸木蘭，方受疇等疏呈嘉禾，戊寅（24日），駐蹕避暑山莊，己卯（25日），上不豫，鄉夕大漸，日加戌（當日晚上八九點），上崩於行宮】

真就印證了一句話：來時好好的，回不去了！

皇家遇到這等事兒，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會白紙黑字寫在史書上。

眼下這種情況，管事太監也不希望自家主子挨雷劈的遭遇傳出去。

樓閣內靜的可怕，朱笑天見他們不說話了，不由睜開了雙眼，偷偷打量。

面前四女一「男」，「男」的背著身子，四女面朝床榻，朱笑天正好可以看到她們的容顏。

這四個女子皆是美女，年齡約十六七歲，俱是身形高挑，骨肉豐勻，亭亭玉立，容貌各異，美麗動人......

讓朱笑天注意的是，她們皆是一身古代宮廷的傳統服飾，上衣是青色交領短襖，纖細腰肢下是一襲散花水霧綠草馬面裙，整體看起來十分端莊！

「這似乎是明朝的宮女裝.......」

上襖下裙，短襖、馬面裙的搭配，是明代漢族女子著裝最典型的款式。

而且這些女子的服飾，與國家博物館里收藏的《明憲宗元宵行樂圖》中宮女服飾幾乎一樣！

朱笑天大致判斷出了朝代，不過具體是哪位皇帝當政，還尚不得知。

「咦？」

方才答話的宮女陳貞兒忽然輕呼了一聲，伸手指著床榻，明眸圓睜，急急說道：「殿下的眼睛睜開了！」

管事太監猛然回頭，不由望去，冷峻的面容頓時湧上驚喜：「殿下，殿下！您醒了？！」

朱笑天怔怔的望著這個太監，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沒有說話。

太監很年輕，不到三十歲，就是長得有點丑，或許是與四位美女形成的視覺衝擊力所致......

「殿下，您怎麼樣了？」太監很焦急。

朱笑天沉默著，靜靜看著他，又不忍直視。

「殿下？？」太監一臉問號，心中更慌。

朱笑天眼神越過管事太監，將目光投向他身後的四位宮女，認真欣賞。

心中暗喜：「我真穿成王爺了？那不爽呆了？」

現場一太監四宮女，一共六個人，朱笑天就是那老六，任憑几人如何焦急問候，他就是裝聾作啞不說話。

管事太監焦急萬分，唯恐眼前這位爺被雷劈成痴獃，或是失憶了。

當下，他咬咬牙，心一橫，操著山東口音低聲呼道：「六......六哥兒？」

「六哥兒」是乳名，大名叫朱以海，是大明王朝的魯王，因在兄弟幾個中排行老六，故而小名「六哥兒」。

聽到這個稱呼，朱笑天意識恍惚混亂，大量記憶洶湧而來，腦海中多了許多場景，魯王府、吃喝玩樂，王妃、宮女、后苑小樹林.......

記憶快速流轉，如同開了二百碼的車速，沿途所遇風景根本來不及細細欣賞。

「我竟成了明末清初的魯王朱以海！」

朱笑天的記憶被激活，腦袋疼痛劇烈，如同被唐長老念了緊箍咒。

緊接著雙目一瞪，翻了個白眼，直接暈厥過去。

完了，這是迴光返照！

「殿下！」

眾人大驚，撲了上去，又是一陣哭爹喊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