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諸王來訪
連綿不斷的雨,下了一場又一場,此時的南京,潮濕陰鬱。
涼亭中,朱以海身著一襲圓領石青道袍,躺在太師椅上,品著糕點,悠閑地打量著這座宅院。
明朝的王府規制如同紫禁城,高端大氣上檔次。
朱以海作為國破家亡的流亡藩王,小日子很不好過,起碼這居住環境,相對於兗州府的魯王府來說,簡直不要太寒酸!
這座三進式宅院,名為龍泉山莊,是由幾座院子環繞在一起,有著江南園林的風格。
龍泉山莊北望紫金山,西臨城牆護城河,與之一牆之隔的西側便是紫禁城大內皇宮。
按照朱以海的估算,這座山莊的位置大概在南京月牙湖一帶,若是保存完整,放在四百年後,價值起碼幾個小目標。
山莊是禮部安排的臨時住所,除了朱以海這座龍泉山莊,附近還有好幾座,分別住著唐王朱聿鍵,潞王朱常淓,以及崇王世子朱慈爚。
雖然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崇禎皇帝上吊自殺,但大明仍有半壁江山,淮河以南絕大部分地區仍然處於明廷的管轄之下。
大明兩京制的優勢立時體現,南京成了新都,六部立刻運行。
在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等人的擁立下,福王朱由菘登基為帝,年號弘光,是南明第一任皇帝。
北方失去封地的藩王們,以及心向大明的官員們,紛紛南下投奔,魯王朱以海就是其中一個。
明朝的皇室和官府,有著嚴格的區分,皇家子弟出門在外,不能隨意住官府的衙門。
哪怕是在外巡視的皇帝,只能就近住在當地王府,花著自己的內帑,不能消費國庫。
因南京沒有藩王,禮部只能臨時從富商那裡買下一些別院安置藩王們,權當是養豬了。
「殿下!殿下!」
劉朝飛身進入涼亭,大口的喘著粗氣,似乎有緊急要事稟報。
朱以海懶洋洋地道:「何事?」
「潞王、周王、崇王世子登門拜訪!」
正廳清涼舒適,朱以海盛情款待幾位天潢貴胄。
潞王朱常淓、周王朱倫奎、崇王世子朱慈爚(yuè),三人聯袂而來,探視朱以海。
「魯王,聽聞你府上遭了雷,無恙吧?」潞王朱常淓關切道。
他圓臉體寬,年約三十五六歲,穿著朱以海同款道袍,單手背在身後,頗有王者氣場。
朱以海乾笑道:「孤一切安好,多謝潞王關心!」
遭雷這種事,總覺得怪怪的,也不知怎地就傳開了,魯王山莊遭雷劈這事兒差點上了留都頭條。
好在外人只道是魯王府遭了雷,並不知道魯王本人挨雷劈。
沒有人相信,一個大活人被雷劈還能活下來。
能活下來的,那叫渡劫!
周王和崇王世子,皆是二十齣頭的年輕小伙,具穿青袍,袍子素而無紋,沒有團龍圖案和補子,腰帶也沒有鑲玉,只是普通的烏角帶。
這二位都是最近死了爹,還在守孝期間,因而動作比較拘謹。
不像潞王朱常淓,六歲時就死了爹,繼任潞王爵位已有三十年,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已經刻進骨子裡了。
在座的四個皇族宗室,有一個共同特點:胖!
朱以海還好些,就肚子大,周王朱倫奎就離譜了,圓嘟嘟的腦袋像顆球,眼睛眯成縫,很難看到瞳孔。
幾人簡單寒暄后,潞王朱常淓唏噓道:「自我大明開國以來,除了太祖高皇帝的洪武一朝,出現過諸王在京齊聚的場面,近二百餘年來,再無此景。」
「可不是嗎,咱們諸藩想見一面,難比登天吶!」周王朱倫奎感嘆。
因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祖訓:藩王不得隨意入京,每三年才可入京一次,且藩王之間不得聯繫,各藩王入京的時間也會被錯開,防止他們碰面密謀,做對不起朝廷的事。
現在不同了,大明江山天崩地裂,京師被反賊佔據,天下大變,幾個藩王逃到南京,終於不用守這破規矩了!
反正大家閑著沒事,又是鄰居,沒事就來串串門,對外宣稱是念著親親之誼,想來也不會有人在意。
畢竟在座的三位藩王一個世子,都是三無人員,無兵,無糧,無封地,手下就幾十來號人。
最慘的崇王世子手下甚至就幾個太監,連根棍都沒有,拿什麼造反?
三位藩王、一位王世子會面,擱以前屬於四方會談級別,現在充其量是回老家奔喪吃席的畫面。
一大家子平時沒機會見面,奔喪回去吃席聚在一起,幾個陌生的親人,開始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四個胖子差不多一個品性,談不上陌生,相反很聊得來,在一起頗有話題,很快就變得無話不談。
親族之間,見面最先聊的就是輩分問題。
當初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皇族各系子孫的輩分,各擬名二十字,以為雙名,編入玉牒。
燕王位下輩分是:高瞻祁見祐,厚載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簡靖迪先猷;
魯王位下輩分是:肇泰陽當健,觀頤壽以弘,振舉希兼達,康莊遇本寧。
周王位下輩分是: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肅恭,紹倫敷惠潤,昭恪廣登庸。
唐王位下輩分是:瓊芝彌宇宙,碩噐聿琳琚,啟齡蒙頌體,嘉歷協銘圖。
.......
潞王朱常淓、崇王世子朱慈爚,以及當了皇帝的福王朱由菘,都是明成祖朱棣的後人,取的是燕王輩分。
在場四個人,只有三百年前有共同祖宗,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朱以海拋磚引玉,說道:「孤是魯王位下以字輩,太祖高皇帝的十世孫。」
「魯王,咱倆同輩!」潞王朱常淓笑道。
「見過潞王兄。」朱以海起身雙手作揖,以皇室家禮相見。
周王朱倫奎似乎不太願意說,聲音很小:「孤是周王位下倫字輩,太祖高皇帝十三世孫。」
「周王,我是你叔啊。」崇王世子朱慈爚笑道。
周王臉上掛不住,怒道:「怎麼說話呢,孤是親王,你只是崇世子!」
「憑班論輩,見面敘以家禮,這是祖制,就算是皇帝也得遵守,你怎麼還急眼了呢!」崇王世子憤憤不平道。
按照大明皇家輩分,朱以海是當今弘光皇帝朱由菘的叔輩,若二人單獨相見,需先行君臣之禮,再敘以家禮,行叔侄之禮,雙方各論各的。
潞王朱常淓是萬曆皇帝侄子,和朱以海是同輩,可以兄弟相稱。
崇王世子差了兩輩,是朱以海的孫輩。
周王朱倫奎就差大輩了,足足差了三輩,連孫子都排不上!
要是算上唐王朱聿鍵,那輩分就更離譜了,差四輩呢!
所以周王朱倫奎很尷尬,他自打出生就是嫡子,周王的接班人,因而自帶身份上的優越感,現在給同齡人當孫輩,這怎麼叫的出口?
「行了行了,咱們差著好幾輩,就不敘家禮了,直接稱王爵就行。」
朱以海出來圓場,在座的幾位,屬他和潞王輩分最高,說話有分量。
兩個小輩倒也知進退,沒再互懟,開始品茶論道化解尷尬。
皇族宗室們,自小接受嚴格的禮儀培訓,舉手投足間的動作十分講究,令人賞心悅目。
其實,只要有錢,豬都能培養出氣質!
朱以海根據魯王的記憶操作,動作也開始優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