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緊鑼密鼓
鄭異沉思片刻,道:「諸位,且隨我到前院來!」
眾人均不解其意,但也都沒有多言,一起跟著他來到前院。
鄭安早已把火炬點燃,照亮院內。
鄭異將兩駕馬車都仔細檢查了一番,指著外面的那一駕,道:
「車內如此寬敞,想必這是衛戎夫婦平日里所用的吧?」
穆姜道:「正是!」
鄭異道:「每日進入宮中,也是這駕?」
穆姜道:「不錯!」
「每日去宮中,帶著侍女、車夫么?」
「侍女不帶,但須得帶上一名車夫!」
「車夫也能夠進入宮中?」鄭異問道。
「可以!但須在公主的宮門外等候,且不時有禁軍來回巡視。」穆姜道。
鄭異又探頭看了看車內,然後縱身上去,叫道:「田慮,你過來瞧瞧。」
田慮向裡面張望,見鄭異蜷縮在車內後背角落中,立刻會意,道:「我即刻去辦,保管讓衛士看不出來,但若撞上楊仁,就得看運氣了。」
鄭異跳下車來,笑道:「如此大事,冒些險,也是值得的。」
「莫非鄭司馬想進入宮中?」衛戎道。
鄭異道:「適才,尊夫人穆姜不是吩咐我入宮么?我豈敢不『便宜行事』?」
徐嬈驚道:「此刻南宮已被檀方掌控,若一旦被他撞見,豈不是連同公主都一起名譽掃地?」
「大家彼此相熟,果真那樣的話,都務必要給鄭異證實清白啊!」鄭異笑道,「衛羽既然去了宮中,你急於打聽他的消息,而此刻外面到處都在戒嚴,在我府中又如何能查得到?」
徐嬈驚道:「那明日我也一同進宮?」
鄭異笑道:「多一雙耳目,便多一位見證鄭某清白之人!」
田慮忽道:「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
眾人聞言,立刻凝神屏氣,側耳傾聽,東南方向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喊殺之聲。衛戎道:
「剛才我就曾聽見,但斷斷續續,時有時無,還以為聽錯了。」
田慮一個疾速衝到牆邊,順著院牆連攀幾步,便躥上牆頭,在上面一溜小跑,接著爬上屋脊,向遠處觀望。
「真賽過靈貓,這便是飛檐走壁?」衛戎贊道。
「咱們可沒他那麼靈活的身手。」鄭異一邊嘆道,一邊從角落的花叢中搬出竹梯,斜靠在院牆之上,一步一步爬了上去,也沿著牆頭攀上屋脊。
但見東南方一角,燈火忽明忽暗,顯然是許多火炬正在移動之中。田慮對京師不熟,問道:「不知明火之處是哪裡?」
「耿府!想必耿恭已經回府去了。那裡正在打鬥,與他必有關聯。」鄭異道。
「耿恭不去馬府求救了么?如何會回家與人打鬥?」衛戎也爬了上來。
「大概是去求馬家未果,遂打算先回府中想辦法,可能在路上暴露行蹤或者與戒嚴的漢軍發生摩擦打了起來。」鄭異道,「估計班超、衛羽的情況與耿恭也都差不多。而且這一戒嚴,他們無法再回到這裡來一同聚議了,大家只能各自見機行事了。」說罷,目光緊緊望著耿府方向。
「奇怪,那裡的燈火越來越亮,好像不斷有援軍到來。」田慮道。
「正是!往好里想,是耿府將門世家,英勇善戰,漢軍難以攻克,方才調兵遣將;往壞處想,增援不斷,意味著漢軍是鐵了心要將其拔下。不知道耿家孤立無援,僅憑府中之人,還能支撐多久?」
正如鄭異所料,耿家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
攻打正門的蒙沖與魯猛二人率軍強攻,沖至近府前,耿恭便獨自掄刀衝出,一陣猛砍,立刻倒下一片漢軍,蒙、魯二人合力都不是他的對手,只得敗退下來,令積弩營一齊猛射才把耿恭射退。
蒙沖令魯猛繼續強攻,自己則繞到耿府後面,另闢戰場。
這裡街巷狹窄,更是無法展開兵力進攻,而且堅守此門的耿夔的戰力並比耿恭遜色多少,時而出來一陣砍殺,亦是獨自就把漢軍殺退,時而站在牆頭,一陣雨射,不費吹灰之力,便已射到一片漢軍。
蒙沖見後門也不易攻入,遂命人從東側牆頭翻入,不料鎮守這裡的耿襲雖然年方弱冠,卻更是孔武好戰之人,精力旺盛,平素正愁無處宣洩,此刻終得機會,豈能輕易放過?竟有意放漢軍入內,然後與之搏鬥,大呼小叫之中,便將來敵悉數打得失去攻擊能力。
蒙沖無奈,又轉至西側邊牆,剛命人攀上牆頭,便遭到院中耿文金與樓閣之上耿霸所率的弓箭手一起掃射,登時被射了回來。
蒙沖大怒,當即勒令勁弩手向院內施射,以示軍威,射了一會兒又忽覺不妥,如此無目標亂射,豈非是向院內輸送箭枝?
當他重新回到正門之時,魯猛已經小腿中箭,行動不便,且是耿恭親自所射,據說看在都是漢將一脈,才不忍施以重手,否則早已一箭射穿咽喉!
蒙沖這才知道耿恭原來還是神射手,不僅射術精湛,而且臂力雄厚,射程也較常人遠出許多。
不到兩個時辰,已是副將挂彩,傷兵滿營,蒙沖無奈之下,只得命人前往司徒府,請求增派援軍。
邢司徒聞訊大怒,又從城中各處戒嚴的淮軍中,抽出三千人趕往耿府,並下出死命令,天亮之前務必要攻克耿府,拿下耿恭,否則就讓蒙沖提頭來見!
蒙衝心急如焚,立刻調動大軍從四面一同攻城,終於在凌晨時分,從耿文金一側攻入耿府,而耿門虎子又豈是好惹之人,死戰不退;蒙沖親自率隊強攻,二次遇上耿恭,不料奮戰一夜,耿恭氣力並未衰竭,被其一刀,劈為兩半。
蒙沖副手夏侯戩接替指揮,繼續強攻。
他比蒙衝要有謀略,採用長短結合之術,即擒賊擒王之法,令積弩營將士將所有弩箭皆射向耿霸、耿恭、耿襲、耿夔四人,對付其餘耿家從人,則亂兵齊上。
此法果然奏效,正值天光已亮,也分得清楚目標,耿霸當場連中數箭,被耿恭拚死從亂軍中搶回,而耿襲與耿夔也接連中箭,被迫撤到堂內堅守。
邢馥接到戰報,方才長出一口氣,知道大局已定,解決耿家只是時間早晚之事,遂放下心來,踏實享用早膳,迎接這新到來的繁忙傷神的一天。
就在他用著早膳的同時,鄭府內駛出一駕馬車,瘦小精明的田慮帶著斗笠,坐在車前揚起馬鞭,緩緩走出巷口,剛上了街道,迎面便衝過來一隊漢軍,當頭喝道:
「哪裡的車駕,不知道全城戒嚴么,趕緊回去!」
田慮一聽來人不是京師口音,知是淮國軍士,便理直氣壯的大聲回道:
「你讓我等回哪裡去?」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放肆!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誰的車駕?竟敢如此大聲吆喝!」田慮喝道。
「這是誰的車駕啊?」一名都尉突然從斜刺里冒了出來,上前問道。
「見過馮都尉!」眾軍士上前見禮,然後有人沖著田慮喝道:「還不回答馮況都尉的問話?」
「每日早晨,陛下御妹關雎公主都要召見我家主人,如果去晚了,誰人能擔待得起?」田慮反問道。
「關雎公主見你家主人作甚?你家主人又是什麼人?」馮況問道,他十分清楚,這關雎公主是淮王同父同母的胞妹,倒也不敢大意,語氣緩和了幾分。
「關雎公主正在學習琴藝,我家主人乃是京師赫赫有名的琴匠!」
「哦!那就容我見見你家主人。」馮況道。
「休得無禮,我家主人豈是你說見就見?」田慮昂首道。
「不見你家主人,我豈知你所說是真是假?而且,即便我放你過去,前面還會有漢軍盤查,你也到不了宮中。如果讓我見過,你所言為真,我可親自送你前往宮中,方可不誤你家主人與公主之約。」馮況道。
田慮尋思此人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但是如果他一路跟到宮中,引起宮中漢軍關注,又極有可能惹出麻煩,正在舉棋不定之時,忽聞身後車內傳出徐嬈的聲音:
「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如何不走了?」
語氣嬌柔婉轉,宛如鶯聲燕語。
馮況聞言,心中立時信了幾分,道:「末將馮況,即刻親自在前領路,護送尊駕前行。」
說罷,撥馬向前,左右親隨擁著田慮的車駕,直奔南宮而來。其實,這馮況甚是機敏,名為護送,實則一舉數得,既可將此車駕徑直送至宮門,交與宮中衛士,如能順利進宮,則證明車上之人確實如其車夫所說,也算盡職盡責,而且,如果車上之人若把將自己名姓報給公主,留下印象,自然利於仕途。此外,還可以帶著手下將士順便到皇宮門前轉轉,開開眼界,亦可提高在大家中間的威望。
誠如他所言,路上確實省去不少麻煩事,凡遇到盤問,皆被他擋過。不多時,前方的宮門已然可見。
這馮況初來京師,倒是並不怯場,徑直將車駕送至宮門之下,還要繼續行進,門前、門樓之上的南宮漢軍們齊聲怒喝:
「什麼人,站住!」
馮況連忙停下,仰起頭來,望著宮門城樓,剛要說話,卻見迎面門洞之內衝出數騎,當前一將,盔明甲亮,威風凜凜,英姿勃發,攔住去路,喝道:
「你等什麼人,竟敢擅闖皇宮?」
馮況慌忙下馬,叉手失禮,道:「末將馮況,身居都尉之職,奉命在街上執行戒嚴,忽遇到這駕車乘,聲稱乃是奉關雎公主之命前來宮中。末將不知是真是假,但又擔心誤公主之事,所以一路護送而來。請問尊駕是哪位?」
那員漢將點了點頭,道:「南宮衛士令楊仁!馮都尉,你請回吧!此車確實每日此時,都來公主宮中。你職責已盡,其餘的事,就不要管了,概由本令負責!」
馮況聞言,還想再搭訕幾句,但見楊仁氣度實在威嚴,便不再多說,叉手再施一禮后,翻身上馬,帶領親隨原路返回。
楊仁望了望田慮,道:「你是何人?為何此前沒有見過你?」
田慮道:「我是新來的車夫,今日第一次送衛夫人進宮。」
楊仁道:「原來的車夫呢?」
田慮道:「被校書部給徵調走了。」
楊仁點了點頭,道:「車中坐著何人?」
田慮道:「當然是衛夫人啊!」
楊仁道:「只有衛夫人一人么?」
不及田慮回話,穆姜已把車窗帘布掀開一角,道:「楊令,今日有什麼不對么?路上突然戒嚴就不說了,到得宮前,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事情,同樣的馬車,也盤查得比以往都細?」
楊仁聲音提高了幾分,道:「可今日的人卻也大不相同!不僅車夫換了,而且車上,除了衛夫人外,另外兩位都是何人啊!」
穆姜心中一驚,道:「哪有這許多人?關雎公主近來覺得煩悶,想學些琴藝,故此命我選得一位名師入宮。」
楊仁道:「若本令不點破,衛夫人就不準備主動說出此事吧?」
田慮道:「不及我等說話,楊令便問個沒完,就算主動想說也插不上話呀!」
楊仁銳利的目光又掃向了田慮,上下打量了半天,道:
「衛夫人從哪裡找來的車夫,倒是毫不怯場啊!在這皇宮門前,竟也能如此從容鎮定,侃侃而談?」
穆姜道:「楊令有甚疑問,可隨我等一同進宮去見公主,想查便查,想搜便搜。如此盤來問去,耽誤了時間,空讓公主急等,似乎不太妥當吧?」
楊仁道:「可否讓我見見車上的琴師?」
穆姜將車簾掀得半開,露出徐嬈的面容,道:「楊令請看!」
楊仁的目光迅速掃了一下車內,道:「這位琴師叫什麼名姓?」
「小女子徐嬈!」
「如何本令此前竟沒聽說過?可否下車一見?」
「楊令,你這就強人所難了吧?一個女子,你要讓她在宮門前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實在不妥!」穆姜道。
「本令只知宮中主人安危為妥,此外別無不妥。」楊仁道,「請徐嬈琴師下車來!」
「豈有此理!楊仁,你這是強人所難!」穆姜呵斥道。
楊仁傲然不答,只是冷冷的看著車中。
徐嬈道:「穆姜姐姐,不必動氣,我這就下車便是。」
說完,輕輕起身,緩緩下車。
楊仁見體態婀娜,輕盈柔軟,自有一番風流,點了點頭,深施一禮,道:「有勞了!」
接下來卻突然轉向穆姜,道:「請衛夫人也下車,本令要搜查車中!」
穆姜大驚,道:「楊仁,你休要得寸進尺!」
田慮道:「楊令,萬萬不可!」
穆姜道:「走,回府,今日不進宮了!要是公主怪罪下來,就找他楊仁!」
楊仁道:「本令盡本分之責,豈懼公主怪罪?倘若一時不察,放歹人入內,才當被怪罪!實不相瞞,衛夫人,今日你車中有些古怪,還以為本令看不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