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尾續貂
「娘親,我想要娘親,爹爹,我要娘親。」玉澤一直哭鬧,愉禛也沒辦法,身邊更沒有伺候的丫鬟小廝,只能幹著急,抱著玉澤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哄他入睡。
「把玉澤給我吧,爹還在前院等著呢,人已經抬進府了,你打算安排住在哪裡?」婉麗被羅氏派來尋人,遠遠就聽到玉澤的哭鬧聲,當下便走來接過玉澤,面上憂鬱之色濃重:「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這人是怎麼想的,做妾都做的這樣光明正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今日入府罷。」
陳媛休入府的陣仗仿若小女出嫁一般,街上議論紛紛也恍若未聞,是啊,誰家那樣連面子都不顧,死皮賴臉的非要進府,風風光光的嫁一個如意郎君不好嗎,既然為妾,那從側門進如是,偏要從正門進,難不成真以為是平妻嗎。
聽他說完,愉禛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聲音淡淡的:「就住在姨娘原先的院子吧,反正也沒人住,讓她過去,兩個人陪陪伴,也不會太無聊。」
婉麗抱著玉澤輕輕拍他的後背,小傢伙也沒哭鬧了,眼睛一睜一閉,快要睡著了。婉麗看著他輕睡的面龐,還有眼角的淚水,想著宓瑤離開了,府里卻來了個煩人精,不免覺得心酸:「你還擔心她會不會無聊,我告訴你,這種女人,你最好別碰她,省的日後再生個孩子出來,等她手裡有了把柄,宓瑤回來了之後,你覺得她的日子會好過嗎?」
愉禛撫平衣服上的褶皺,這些事情他不會去做,日後自然有時間將她安置出去:「我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孩子,哪裡來的其他人,如今遂了她的願,進府了,可是這是她自己選的,跟我沒關係,我也不想管那麼多,既然人來了,那我便去瞧瞧,。」
婉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喉嚨里彷彿卡到刺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是覺得難受不已。她嘆了口氣,抱著玉澤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進府的陣仗如此之大,等陳媛休進府這件事傳到疏君耳朵里的時候,已經在六天以後,雖然知道遲早都會進府,可是她還是在心裡狠狠為宓瑤捏一把汗。
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陳白與陳媛休不免被糾察院逮住機會不放,詢王雖沉寂許久,可對著高台上的位置依舊是虎視眈眈,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面對詢王的到來,懷王倒是十分的意外,在他眼裡,詢王現在根本不夠資格與他爭奪那個位置,自然而然的放鬆了警惕,撤走了守在懷王府四周的守衛,以及那些江湖食客。雖然詢王構不成威脅,可說到底,他還沒死,萬一他們這邊兩虎相鬥,肯定必有一傷,到時候坐收漁翁之利的不就是他了嗎。總之,小心一些,總是沒問題的。
懷王妃熱切的拉著詢王妃往後院走去,妯娌兩一路上聊的不甚樂乎,客廳里也就只剩下懷王與詢王對立而坐,率先開口的還是詢王。
「皇兄近來如何呀,父皇那邊可有消息,我聽護衛說,父皇已經有意要下旨恢復你的爵位呢?」
懷王面上盈盈一笑,手指不停的摩挲著指環:「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話,若是父皇有意,我如今還在府里嗎?」
詢王軒眉一皺,故作驚訝道:「你不知道?這我也是才聽安邦說的,若是皇兄不信,何不找人去試一試父皇呢?」
懷王緘默不語,懷疑的目光在詢王身上打量,沉默良久,忽而笑道:「自然是相信的,可是你今日來就只是想要與我說這些,還是有其他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
面對他的詢問,詢王絲毫不慌,說到底與他們爭鬥多年,怎麼會被懷王嚇到,依舊處事不驚,緩緩道:「自然還有其他,如今我還能在京城待下去,做一個閑散的王爺,已然是覺得無比幸運,只是越王向來看不慣我,如今皇後娘娘聖寵不衰,母妃又被冷落,所以……」
懷王瞟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如山中雲霧:「所以如何?」
詢王瞧著他的面色,左右觀看了兩眼,懷王右手一揮,伺候的人早已相繼退下:「自小我便與皇兄更親近些,所以自然不希望是越王登上那個位置,所以倒是願意助皇兄上位,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懷王聽得這些言語,瞳孔微微放大,身子不自覺的向後倚靠,嗤笑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皇兄有所不知,如今我已是一個閑散王爺,沒有任何價值,父皇年紀也愈發的長,可到底我手底下也是有好幾個消息的通道,只希望皇兄將來繼位,能夠讓我自在些。」詢王滿臉真摯,哀聲懇求道:「只求皇兄可憐,我不想在越王爬上去之後,由於記恨我還有母妃,還落得個沒有全屍的下場。」
他說得可憐,懷王起初還有些猶豫,看著他幾乎淚涌而下的面容,思來想去,有些動容道:「既如此,我當然會答應你的要求,可當初為了顧芊大人的事,你做的那些事,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詢王一怔,想起顧芊抱著女兒產破敗不堪的身子在京兆尹衙門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心裡再恨,還是強忍了下來,嘆道:「那只是一個誤會,顧大人也是考慮到大局,好在最後能息事寧人,沒有鬧出多麼難堪的事,這種事,既然已經過去,何不就讓它隨著時間淡忘,提這些對我們後面要做的事,沒有多大的聯繫。」
提到正事,懷王也肅然起來,赫然站起身走到詢王身邊,問道:「那你這次來,還有什麼見解嗎?」
詢王將握緊的拳頭散開,掌心上留下了一排月牙印,悄悄藏於袖中,勉強一笑:「你可聽說了皇姑已經離京,最快也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回來,而這幾天鬧得不可開交的王府,你可曉得其中的要害?」
懷王猛地回過神,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悚笑一聲:「瞧我這記性,陳媛休一家乃是越王黨下的,那皇姑不是一直都在暗中扶持越王嗎,這兩人如今都在一個府里,保不齊不會給越王助力,可是細細一想,兩人可是不和的,這要是在一起,鬧出動靜來,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今皇姑不在京中,越王受罰也有一段日子了,也不見父皇願意將他放出啦,如此,外面的動向,他知道消息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我們。」詢王低首喝了一口茶,鼻腔內突然清新香甜起:「加上陳府因為皇姐生辰上鬧出的事,父皇早已心存不滿,如今又趁著皇姑離京修養,將人送進了王府,這更是有傷風化。」
懷王從堂上走下來,手指不停的把玩指戒,得意之色表與面上:「自然,剛才得到消息,糾察院的言官一直揪著此事不放,父女二人被彈劾,如今正停職在家,無所事事呢。」忽然想到一事,他轉頭盯著詢王道:「至於王府的人,雖然一直置身之外,可無論如何,都是會被拖下水的,越王算得上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只不過這顆甜棗不怎麼甜。我會繼續找人盯著他們,事成之後,我們兄弟二人再細說。」
九月的風依舊還是熱氣難消,日高暑熱,連蟬都覺得暑熱難熬,悄悄的躲進的土裡。
如詢王所說,越王得到消息總是比他們晚一些。
皇后夜夜被昭帝寵幸,盛寵之時,聽到下人稟報的消息,饒是再好的興緻,也高興不起來。立刻動身去了越王府,不過,她還是對昭帝哭訴道心念兒子,加之越王妃離世,生怕府里的丫鬟照顧有誤,不能察覺到自己犯下的錯。
昭帝也知道她幾月未見過越王,便點頭應允了她的要求,不過,臉上卻沒多大的感慨,他膝下子女滿堂,越王平時挨打的次數數不勝數,現在自然沒那心思去管。況且,他當然知道皇後去見越王所為何事,如今政局穩當,就看看他們能掀起多大的浪。
穿過空落落宮殿,暑氣吹拂起著張姨娘寶藍色的輕衫,似一隻怯弱而無助的孤鳥,橙黃色的帔帛拍打在她枯黃的臉上,眼裡已經失了光彩,無神的走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浣紗,三公子還是未到這院子里來看望陳氏嗎?」
她口中的陳氏真是前些日子才進府的陳媛休,浣紗扶著她艱難的步行著:「未曾過來,聽外頭的人說三公子近些日子公務繁忙,連小公子都來不及照料,都送到大夫人院子里養著了。」
張姨娘尋了石凳坐下,這時,羅雋送了葯膳來,剛放下便要離開。張姨娘一見她便來氣,斥道:「沒教養的東西,啞巴了?讓你給陳氏送的葯膳送了嗎?」
羅雋心裡有氣,可自知是個丫鬟,人微言輕,只能咬著嘴唇,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按您的要求,送了跟小姐以前喝的葯膳一樣的。」她微微欠身,咬緊牙關,忍了又忍,放吐道:「若是無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語罷便轉身離去,卻被張姨娘一頓呵斥:「站住!讓你走了嗎,這麼毛毛躁躁的要去哪裡。去把小公子抱來院子里跟陳姨娘親近一下,畢竟日後都是要在一起過日子的,別失了親份。」
浣紗看著羅雋不情不願的樣子也是不忍,平日里自己也是受過宓瑤恩惠的人,忙扶了扶張姨娘的後背:「姨娘,小公子在大夫人院子里,若是此時去抱來,只怕大夫人心裡不高興日後為難您。」
她說的有理,可說到底這麼久了,也是該見一見的,便低聲道:「既然如此,等大夫人那邊清閑了,你去抱來罷。」
浣紗滿頭細汗,忙倒了聲是,便留張姨娘在院子里,自己攜著羅雋的手出門去了。走到後院青蓮池旁,左右瞧了瞧,拉著她進了假山裡,詢問道:「你可有少夫人那邊送回來的信?」
羅雋搖頭道:「不曾,若是有,只怕我跪著去求她,也要把她求回來,這是什麼事兒啊。」說罷,便低頭用娟子擦了擦眼淚,更咽道:「那陳氏進府來,你瞧瞧誰瞧得起她,不過是怕她身後有著陳府,如今小姐負起離去不管這些事也就罷了,怎麼還將小公子留在府里受苦。他還那麼小,如今小姐不在身邊照顧,若真遂了張姨娘的心,讓陳氏跟他親近親近,那小姐回來之後,還不得生分了。且不說如此,就連小姐當初在府里的一應照料,吃穿用行都照搬去了那裡,若是平妻也就罷,可她只是姨娘,憑什麼要跟我家小姐一模一樣。」
浣紗摸著她的額頭,眼波流轉,亦是含了一抹怨氣:「這有什麼辦法,好在少夫人是跟在六小姐出去的,也不知他們可否知道府裡面發生的這些事情,若是知道了,會不會能快些回來。」
羅雋低頭抽泣,聞言,忙拉住浣紗的手:「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家小姐吧,若是小公子在陳氏那裡,只怕小姐回來之後會記恨公子。公子近些日子連府也不回,雖說從不去看陳氏,可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浣紗嘆聲道:「這……又該從何說起呢,小公子那邊我會照料著,說句不好聽的話,三公子這些天忙著辰王交代的公務,像是與巡視漠北有關,如若如此,便想著要不三公子也一同去了,省的大家都在府里長了心病出來。」
遠不止她們口裡說的那樣,巡視漠北的重任,昭帝再三考慮,於公於私自然是覺得愉禛不錯,可若是這般大張旗鼓的下旨,引起其他人的不滿,豈不是得不償失。為此,他還是將此事交給了沈徽清,他軍功蓋世,他的命令毋庸置疑。
自從愉禛回到沈徽清身邊辦事,楚可軒好不快活,平日無事,便將自己身上忙不完的公務交給他。他知道愉禛不想回府瞧見那些人,只能拚命的讓自己忙起來,可是看著他這副樣子,反而於心不忍了。接過他手裡的狼毫筆,低低道:「夠了,忙碌這些日子了,別老睡在軍營里,逃避是沒有用的,要是真不想見她,何不在外置一處院子,將她挪到那裡,你也好清閑。」
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他說得這些他自己何嘗沒有想過。他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筆,又埋頭苦幹起來:「她為妾已經是陳府最低的要求了,若再將她移出府,只怕會鬧得難看。」
「可你這樣不回去也不是辦法啊,你那漂亮兒子怎麼辦,你一個人還好,別苦了人家孩子。」楚可軒跳下案桌,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的營帳,悵然道:「不然,你將他送來我們府里,你看我大哥雖已成婚多年,可膝下還未有子嗣,我娘可是千盼萬盼的日日燒香拜佛,你要是把那寶貝兒子送去府上住一段日子,她可巴不得你看如何?」
他的話讓愉禛有些心動,可思前想後還是有些猶豫:「這行得通嗎?」
楚可軒沖他揚眉道:「自然,包在我身上,你何不現在回府跟你家老爹商量商量,這些東西就先放下,漠北之事定是有你一份,不用擔心。」
愉禛盯著桌上的公文,思索片刻,感激道:「多謝你,可是今日先不忙,巡視漠北不過三四月的時間,陛下已派黃寄庭將軍先行處理,巡視之人大概也就這個月就能動身了,既然我已經決定要去搏一搏,多多少少還是先將這些處理好再回去也不遲。」
「好吧,別忘了啊。」楚可軒站起身向他走來,看著他憔悴不堪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挺你的。」
人人都說江州以南,乃「常春盛夏,百花萬林之地」,冬暖夏涼。群山腳下,雲霧連綿,半山之地,遺世獨立。白鶴棲息與溪邊,單腳站立,將頭埋在翅膀上的羽毛里休憩,宛若嬌羞的仙子。溪水嘩啦流向山下,隨著小溪往上走去,只聽轟轟的流水聲從前方傳來,遠遠望去,原是小溪上頭的高岩上留下來的銀水,水流不大,卻是震耳欲聾。
循著瀑布上游去,卻別有一番景象。不似瀑布下游處的喧吵,此處是一望無際的河泊,水流平緩,一望無際的是花田,四季的花養養都有,自然也不缺疏君喜愛的茉莉。
主僕幾人褪去外衫,穿著輕便的裡衣齊齊的浸在水裡,奇怪的是,水中央有一顆泡在水裡依舊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樹上棲息著各種鳥兒,幾人在水裡嬉鬧,累了便回到岸上,穿上衣衫,四處斜紅疊翠,春意蠱然。
宓瑤追尋著一群蝴蝶在芍藥滿山翩翩起舞,笑語連連,春蘭心蘭牽著花兒的手,向遠處的向日葵花田跑去,不一會兒便被被花田淹沒,依稀只聽得幾人的歡鬧聲。
疏君手裡掐了兩朵茉莉,正準備戴在頭上,便聽見宓瑤笑道:「別,你今兒這身太素了,用這個更不好,我瞧著那邊的牡丹開得不錯,快去那邊摘幾朵戴上,如今這個時節,在京城可沒有這樣艷麗漂亮的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