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程硯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了臉,和他視線交鋒,掩飾似的說:「我只是看見他了。」
趙一白沒有想象的那麼大動靜,只是哦了一聲,不在乎地說:「然後呢?」
程硯搖搖頭,他是想多了,趙一白誰啊,跟他有什麼可瞞的,程硯坦白了說:「就看見了,什麼也沒有。」
他沒提宋御當時在幹嘛。
趙一白笑了聲,笑他的不打自招:「我也沒懷疑你倆能有什麼,要有早該有了。」
程硯白他一眼,哎了兩聲:「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趙一白:「我什麼意思你不清楚?」
程硯抿抿唇,無話反駁。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和交談聲,下課了,大批同學往這邊進,程硯的位置正面對門口,能看到勾肩搭背交頭接耳的各位老面孔進來,當然,不認識的更多,學校那麼大,他圈子再廣也網不了所有的人。
趙一白自覺地把聲音調小,聽著身後嘈雜的點單聲,對程硯說:「你還沒死心?」
程硯正在看剛進來的幾個人,隔壁班的,他們也認識,正抬手打招呼,眼看著他們就要過來和他坐,程硯沒聽清問:「什麼?」
趙一白想重複一遍,旁邊就來人了,他的話被淹沒。
上來就摟他脖子,康偉說:「你倆挺快活,還叫酒。」
程硯遞給他自己那一杯:「來嗎?」
康偉說:「你不摔挺嚴重嗎?能喝?」
程硯道:「小問題。」
康偉笑著,接了過來,拉開椅子在他們旁邊坐下了,抬手對和老闆說話的幾個男生道:「這兒。」
幾個男生招招手,表示知道了,三三兩兩地走過來在這張桌子前坐下,空沒那麼大,有的人蹭著程硯那張椅子扶手坐,手自然而然地插進了程硯的髮絲里,程硯那一頭濃密的頭髮特順,摸起來軟滑得不行,那男生說:「贏了嗎?」
程硯煩躁地甩開那人的手,不客氣地說:「你什麼癖好,跟趙一白一個德行,拿開。」他最討厭別人摸他頭了。
「坐裡面去。」一人搗鼓他。
程硯站起來往裡面的椅子跳了幾步,和趙一白並排坐了,省的待會人多了他還要挪。
今天指不定要問球賽的事的,逃不掉,康偉上來就咿咿呀呀地學舌:「聽說被打爆了是不是?」
程硯和趙一白對視。
康偉同情著二人:「叫你們別跟二班幹了,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你們班也不幹,我們也不打,整天讓他們拿這說事,你有幾個臉能丟啊?」
「打了,然後呢?不還是輸嗎,註定的結局,有什麼意思。」
「性質不一樣,打輸了和不敢打不是一碼事。」程硯不讓寸步。
康偉無奈地搖搖頭:「要我我是不打,不是一個水平地打起來多沒意思。」
「哎,這話就不對了,不是一個水平的打贏了才有意思。」程硯固執道。
「實力懸殊這麼大,高明一打校隊的,你們班有什麼?身高水平都不在一條線,指望什麼打?」
程硯打住:「話不投機半句多。」
另一個男生笑了聲:「行了,贏了輸了的比賽是過去了,也不算丟臉,沒被剃光頭。」
這倒是實話。
看了一圈,康偉問:「剛結束不得聚聚?怎麼就你倆,曲滔子皓呢?」
趙一白說:「曲滔回家了,張子皓你得問李笑笑。」
「我去,」康偉忍不住了:「還追著呢?真有耐心,擺明了對他沒意思還不換人等什麼?舔著臉追有意思?」
李笑笑和張子皓那碼事幾乎沒人不知道的了,他們這群人一天到晚混在一起,誰的底都摸的清清楚楚的,張子皓追李笑笑都快成傳奇了,一百八十頁寫不完的痞子和女神的故事,在他們這個年紀里,一次表白不成功算正常,花一兩個月追同一個人反覆性失敗還不放手的實屬腦子有泡。
「幸虧他沒在,不然看他能不能噴死你。」程硯說了句大實話。
幾個人圍在一塊兒,扯著張子皓和李笑笑那點故事說了。
這場局散了之後,各回各家,程硯和趙一白同路,人一多了就容易忘記時間,聊的時間太長,算是最晚走的那一批人了。
這時候天都黑了,人行道上清凈的只剩下趙一白和程硯,酒雖然沒喝多,可此情此景也比較容易喚起那份深埋的矯情。
「花一兩個月追同一個人的是傻蛋,」趙一白點著煙,掩著手遮風,直到煙頭燃起火星點點,他猛抽一口,拿下煙,轉在手裡,斜著眼看身側的程硯:「你就是傻逼。」
程硯兩手插著上衣口袋,臉頰的酒窩十分可愛。
趙一白玩著煙說:「說說吧,沒來得及說的。」
街上的風太冷,人行道太清凈,旁邊的車道還偶爾傳出疾馳而過的風聲,誰也沒有停下腳步,不管走得快與慢,順利還是坎坷,都一直在自己那條不順利的路上堅定前行。
程硯摸著手邊的灌木叢,綠植的葉子冰冰涼涼,偶爾擦過一滴水漬,濕潤在指尖,他聲音輕緩:「說什麼?」
趙一白不坦白了說:「你說說什麼。」
程硯拔掉一根綠葉,用指甲劃開,在手裡四分五裂的葉子被揉搓的不成樣子,他清楚道:「沒什麼好說的。」
趙一白不客氣道:「跑道上不看腳底下看姓宋的,摔傷了不敢鬼嚎裝爺們,和關迪一起撞見了他什麼也沒發生?這樁樁件件,叫沒什麼好說?」
程硯轉回頭,眯著眼打量趙一白,沒成想關迪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兩人一同停下了腳步,趙一白端的是個坦坦蕩蕩,在程硯審視的目光下也毫不畏懼,程硯停了會道:「什麼都知道,我還要怎麼說?」
「我知道跟你自己交代不是一回事。」
程硯沒話了。
跑道上……至於他為什麼能在比賽的時候分心,踩上那明擺著的罐頭瓶子,把自己摔得這麼嚴重,還不敢鬼哭狼嚎地叫出來,在那裝爺們,樁樁件件,都是因為宋御。
程硯早知道他回來了,但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在他的印象里,只記得宋御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離開了有多久,走前怎麼清楚明白地拒絕他的,以及那並不好看的臉色……其他的,就再也不是程硯所能掌控的信息了。
在他走了之後,程硯沒有再打聽過他什麼,所以一無所知,他想過以後可能不會碰面了,以後碰面了偶爾點個頭說個話,不是一個年級,不是一個圈子,不是一個層次,總不會有那麼多的交集了,但想來想去,也沒想過再見面是那麼狼狽的時候。
他和他的朋友們站在賽道外面,聊著天,打著趣,笑得很迷人,偶爾向跑道上投過的視線也不在他身上,程硯想宋御可能沒有看到他,或者是看到了也假裝沒有看到,宋御面對他可以波瀾不驚的,他面對宋御就不一樣了,因為是他先狼狽的,註定在他面前永遠狼狽下去。
表白的和被表白的,一個是螻蟻,一個是祖宗。
想到過無數次再見的場景,沒想到是那麼突兀的,不過也情有可原,他憑什麼要求宋御告訴他歸期?已經清楚給出過答案的他沒有做錯什麼,一廂情願恬不知恥的人不過他程硯自己。
程硯操著褲口袋,扭傷的地方突然就不疼了,他站得筆直,看著前方昏暗的街道,樹蔭底下陰森可怖,沒有點兒人氣,他聲音爽朗,和他性子一樣,「你想聽什麼?」
他瞞什麼趙一白呢?
什麼都知道的人。
一條褲子穿大的人。
掌握著他所有黑歷史的人。
趙一白瞄了他一眼,和他往前方看,好像面前站著答案,他說:「你打算怎麼辦?」
程硯自己把話刨開了:「和宋御?」
趙一白低低地「嗯」了一聲。
程硯問:「繼續追有結果嗎?」
趙一白看著他。
程硯望向他:「有嗎?」
趙一白道:「百分之二十的概率。」
「那就是沒有。」
趙一白靜聽著,沒有打斷他。
「既然都知道答案,我還一頭栽進去幹什麼?噁心他,還是噁心我自己?」程硯的臉上出奇的平靜,只是在坦率地講這件事,並沒有負面的情緒,「他不是李笑笑,我也不是張子皓,執迷不悟什麼的,不是該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
頭頂的枝葉沙沙作響,簌簌地風掀起搖搖欲墜的枝幹,枯藤頂不住巨大的壓力,順勢跌落,捲入塵土之中,隨波逐流還是化為灰燼,都將是它不可抗的命運。
「那……」趙一白緩了緩,追問道:「你後悔過跟他攤牌嗎?」
這個問題真好,直戳心窩子,他想到那天夜裡,想到宋御所給的反應,程硯都不好意思回憶。
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他一直以為,宋御應該挺喜歡他的吧,在一切沒有表露之前,他們的關係明明那麼好。
「我回答不了,」程硯低下頭,睫毛擋住眸中失落的神色,「他根本……就沒有給我說出口的機會。」
一字一句,清晰的風掩不了,葉擋不住,來勢洶洶,滾進趙一白的耳朵里,害他也跟著無奈一笑。
「會閉嘴吧,」微風輕輕拂過精緻的眉眼,程硯的聲音低沉卻不低落,沒有帶著可惜,也沒有帶著不甘,或許只是藏了一點遺憾,「如果這是一件讓雙方都不開心的事。」
他生錯了性別,他不能喜歡他,他也不能大方地表露喜歡,他的喜歡應該藏起來,藏一輩子的,可是喜歡怎麼忍?怎麼藏?
如果那天夜裡忍住就好了。
如果沒喝酒就好了。
如果沒吻他就好了。
就不會收到拒絕,收到冷漠,不會看著他轉身離去,不知歸期。
現在他回來了,帶著那麼多人的期待,帶著眾多女孩子的芳心,帶著他永遠高攀不起的模樣。
宋御很好,但不會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