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法事
「由《步虛》開始:超度三界難,地獄五苦解,悉歸太上經,靜念稽首禮。轉《弔掛》:救苦天尊坐東方,手執楊柳灑瓊漿,身騎九頭青獅子,拔度幽魂早生方。遂后啟叩一元無上薩祖,高功贊濟煉教主薩翁真君,大道慈悲,俯降玄壇,證盟鍊度,羽眾虔誠禮誥奉行,眾念《薩祖寶誥》畢,舉《提綱》慈尊降法界,普度眾幽魂,欲免沉淪苦,稱揚救苦尊。眾念太乙救苦天尊。」這便是第一步,拜鬼王。
我一看到這心裡便不想再看下去,因為接下去「朝靈」、「請聖」那幾個步驟也都包含了大量的要領,別說是用了,你就是讓我背下來我也不一定能做到。
但對於合格的道士來說,這讀讀背背無非就是基本功罷了。心念至此,我硬著頭皮又看了兩個多小時,勉強把法事的所有步驟都瀏覽一遍。
我抬起頭望了望窗外,看見我媽又出去了,她腳步看起來有些趕,邊小跑邊四處張望著,肩上那血紅色的挎包顯得格外刺眼。
不知不覺我便出了神,此時雷子已經站在了我身後,用手使勁地搭了我一下肩膀。
我猛地一驚,整個人瞬間從座位上蹦起來。「哎呦我去!雷子你這缺德事也幹得出來!進來連門都不敲,萬一把我嚇出心臟病來這法事你去做啊?!」
我整個人驚魂未定,腦袋裡一片空白,嘴上倒還不忘口吐芬芳。
「我這不跟你鬧著玩嘛。」雷子撓了撓後腦勺,那口大白牙又露出來。
人嚇人,嚇死人。這雷子凈幹些陰間人的事,我也懶得再跟他計較,時候已經不早了。這法事也講究天時地利,要是耽誤了時辰,做不成法事,那他們不得把我的皮給扒了。
於是我便收拾收拾東西,跟雷子一起來到雲叔家。雷子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害人精」,因為怕他搞砸了東西,我便沒有讓他進來,自己去把桃木劍和銅錢劍取了出來。
雷子接過桃木劍綁在腰處,我便帶他一起來到了那所陰宅。
剛靠近那宅子沒幾步,一股寒風便無故從後背吹來,凍得我直打哆嗦,可現在也就下午三點左右,太陽那炙熱的灼燒感還沒有褪去,我反而只有一陣陣寒意。
「十七,這就是我們要來的宅子嗎?」不知是因為那厚厚的脂肪還是什麼緣故,雷子似乎對這股寒冷不以為意。
「就是這裡。對了雷子,你穿著短袖短褲,難道一點冷都沒有感覺到嗎?」我詫異道。
「不會啊十七,我反而感覺挺舒服的,而且渾身充滿著力量!」看著一樣穿著短褲短袖的雷子那一臉紅潤的樣子,我信了。再看看我自己,反而是凍得不成樣子,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
還沒等我們進去,大門就有幾個身著孝服的人走了出來,他們朝這看了看,似乎是認出了我,其中一個人便大步朝著我和雷子跑過來。
他跑到我面前,左右看了看。「怎麼?你師父怎麼沒來?」他抬起頭看著我,我也看清了他的模樣,這人長得賊眉鼠眼的,感覺就不像是什麼好貨色。
「我師父受傷了,我來代他做法。」
「你?就你也會超度?雖說我不專業,可這喪俗我也是頗有了解的,這人萬一送不走,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人情!」
聽到這我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人講話尖酸刻薄,態度極其惡劣,若不是師父讓我來,這事我還不想管了!
「你這人說話給我客氣點,死人送不走遭殃是你們,到時候可別來求我。」看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的語氣也變得不再客套。
這人也是自討沒趣,瞪了我一眼便揮揮手讓我們進去。
剛沒走幾步,一陣烏鴉的亂叫聲便從頭頂傳過來,我有些驚恐地抬起頭,這幾十平方的西式別墅上竟有一大片黑漆漆的烏鴉在盤旋著,它們有的四處亂串,那叫聲異常的凄慘。
自從上次的經歷過後,我對烏鴉的到來總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甚至這次還要強烈。
我轉過頭看了看雷子,他一直盯著頭頂的烏鴉,眼睛里一絲驚恐的樣子都看不出,也不知道那件事給雷子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那人把我們帶到門口,便立在原處,示意我們進去。我扭過頭,偌大的院子裡布滿了白紙白布,甚至房檐上還掛著白色的燈籠。從外面朝里看,屋內正中央掛著一副大大的「奠」字,一口白棺橫在了大廳中間。
我和雷子一起走了進去,院子里的幾個女僕人也身穿孝衣,帶著我們進去。
本以為這富家人的喪事會辦得很隆重,沒想到大廳里除了趴在棺材上的兩人,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站在一旁。
那兩人一看到我和雷子便迅速起身迎了上來。「你們兩位可是雲鶴道長叫來的?」和剛剛那位不一樣,眼前這個男人長得那叫一個英俊瀟洒,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他兩隻眼眶哭得通紅,語氣卻極其溫柔。
「我師父受傷了,托我過來作法,這位是我朋友。」說著我便笑著指了指雷子。
雷子見到他也笑著說道:「別看我們年紀小,我們可是啥都經歷過了,一個月前我....」
「行了雷子,你就少說兩句吧。」一見雷子要多嘴我便馬上打斷他,本來他家裡發生的事就夠玄乎了,還給他說一些超乎常理的事那不得嚇死?
「小兄弟,我們家的事想必也不用多說了,我父親前兩個星期突然心肌梗塞,還沒來得及送醫院人就走了,今天這棺材還總是抬不起來,你說這該怎麼辦啊?」說著他的語氣又變得更咽起來,淚水再次從眼眶裡浸出。
另外一個人也湊過來,是個女人,看上去很年輕,大概也只有二十幾歲的樣子。「是啊,鄰里都傳開了,說我們家鬧鬼,那些本來要給父親送行的人現在也都因為害怕回去了,就剩下我們幾個人。」她挽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兩個人的眼眶是一樣的顏色。
「你放心吧,我們會幫你們的。」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幾個五顏六色的紙人是童男童女的樣子,它們身上也被畫上了一層壽衣的樣子,它們的臉只有鼻子眉毛和嘴巴,沒有畫上眼睛。
記得爺爺說過,陪葬的紙人是不能夠被點上雙眼的,就像畫龍不能點睛一樣,萬一點上了,就容易出事。如果把紙人點上了雙眼,那麼死去的人就會誤以為那是真人,便附身在紙人身上,進而禍害別人,所以這裡的五個紙人都是缺了眼睛,甚至有的乾脆連五官都懶得畫。
望向角落,一座搖椅被「五花大綁」,椅身都被綁上了麻繩,甚至還有鐵鏈把它層層鎖住,幾道勒痕印在上面,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
「誒,那搖椅你們不是說會自己動嗎?為什麼不把它燒了?」雷子說道。
「唉,我們也想啊,只是我大哥執意不肯,說是要留個念想。我們誰也勸不動啊。」女人說著嘆了嘆氣。
「你大哥?」
「哦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父親的二兒子,叫孫尚德,旁邊這位女生是最小的,叫孫尚美,外面那位叫孫尚錢,是父親的大兒子。」說著他便朝外撇了一眼,似乎充滿了不屑。
我看向了門外,此時只有他站在最顯眼的地方,他背對著我們,一股煙氣繞了出來。
不會吧,那種人還真有一點孝心不成?若是如此,那倒是印證了不可以貌取人這一句話。可他剛剛那輕蔑自傲的語氣卻很難讓人把他跟這句話聯繫到一起。
「這死人的東西還是留得越少越好,否則如果怨氣太重,容易引來麻煩。我叫白十七,是雲鶴道長的徒弟,我身後這位叫陳雷,是我好朋友。」
「十七兄弟,搖椅的事我們回頭再勸他,這法事.....」孫尚德欲言又止,看樣子是被這事急壞了。
我看了一眼手機,「剛好五點,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我示意雷子把門外的祭壇搬進院子里,便卸下挎包,開始準備開壇做超度的法事。
雖然嘴上說得信誓旦旦,可別說是做法事了,我就連看別人做法事都沒看過,真要實踐起來,恐怕是沒那麼順利。
我把祭壇調整了一下位置,令它面對屋裡的那口棺材。隨即又把幾道空符和銅鈴還有柳枝等等需要用到的法器擺到祭壇上,插上兩隻紅燭,學著雲叔的樣子將紅燭點燃。
「哇靠!我滴個乖乖,十七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跟變魔術一樣,真沒看出來你變化這麼大啊!」雷子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院子,院里的幾個人一聽撇了雷子一眼,便走進了房間里,門外那位大兒子見此似乎也挺感興趣,幾個大步便走過來。
對雷子這種反應我也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理會他,使道術的時候必須要全神貫注,不可有半點分心,我馬上收起心思,照著書上寫的一個步驟接一個步驟地慢慢完成。
旁邊的人都在看著我,將近過了一小時,所有的法事算是全部完成了,看起來還挺順利,我整個人順勢癱坐在地上。
站了那麼久,我身子也難免有些僵硬,不過好在沒有出現什麼差錯,此時我感到一身輕鬆。
第一次做超度法事沒想到會這麼成功,我在地上又坐了一會。雷子不知從哪拿了一瓶水過來,我緩緩直起身子,望向屋內,那口棺材什麼變化也沒有,屋裡依舊是一個小時前那樣。
我移開視線,再次看過去,那遺像上原本板著臉的孫叔嘴角突然上升到了一個奇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