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何而戰

「不要再叫我馨帥，我只是個敗軍之將，配不上這個帥字」

孫傳芳沉聲說，語氣中透露出無盡的悲憤與憔愴。

自己自濟南北撤後，一敗再敗，在灤州附近遭到晉系軍閥閻伯川所部的合圍，自己答應所屬部隊接受改編，方才留得一條性命。

曾幾何時，自己擁兵二十萬，虎踞東南五省，號「東南王」，與「東北王」張作霖可謂是並駕齊驅。

現在，自己僅有十幾個侍位，如喪家之犬一般前往奉天，向那位未及弱冠的稚子張克l祥俯首稱臣。

人生的大起大落自是讓他感到分外的寂寥落拓。

「馨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卑職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東山再起的。」中年侍衛微笑著安慰道。

「東山再起，東山再起？」孫傳芳自顧自地念叨著，雙眸凝望著前方，目光顯得分外的陰沉、凝重。

當今的時局，與十多年前已經不一樣了。

袁世凱剛逝世之時，北洋政府失去了一個能掌控全局的領袖，北洋軍閥也就分裂成了直奉皖三系，各路軍閥為搶奪.、大洋、女人，竟相混戰，打了勝仗的自然而然地搶到了地盤，大洋還有各種姿色的女人。

失敗者，也不會像古代那樣，斬盡殺絕，九族連誅，可以和勝者談條件，勝者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死磕到底，你死磕得兩敗俱傷，另一路軍閥來到，很可能把你團滅，你的地盤，大洋，槍炮，女人，全部接收。

所以，沒有哪方軍閥會真正的和另一方死磕到底，往往談個條件，就握手言和了，暫時下野的軍閥亦可尋機東山再起。

故十多年，各路軍閥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如果那種大環境，孫傳芳就算是被打到隻身一人，他也有信心東山再起。

但是現在，世道變了，國民革命軍已經佔領了整個關外，北洋軍直皖聯繫的人馬已損失殆盡，唯有30萬奉軍鎮守東三省。

國民政府至少在形式上，將很快統一全中國，國內人民皆厭戰，而張克祥也會容忍自己的地盤上出現一支專屬自己掌控的龐大武裝力量。

「馨帥，你真的這麼悲觀嗎？」中年侍衛有些意外地道。

跟隨孫傳芳南征百戰十多年，他從沒見馨帥如此頹喪落魄過。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敗得如此慘烈，廣東國民政府，在成立之初，為什麼能以區區十萬學生兵，打得我，還有玉帥，共四十多萬人丟盔棄甲，不到三個月就佔領了許昌，玉帥倉皇北逃，而我在江西的防線也很快被他們擊潰，西北路謝鴻勛戰死。中路又被李德林和白建生這兩個廣西蠻子從贛南贛西兩面夾擊，中路軍潰不成軍，只得退卻，進而南昌失守，連我的總部，江永輪船，也讓該死的間諜一把火給燒了。」

說到這裡，孫傳芳無比的憤懣，惆悵。

「如果陳調元不和唐生智暗通曲款，導致使得我們右翼癱瘓的話，我們絕不會敗。」高大威猛的侍衛長不甘心地道。

「即使打贏了那一仗，我軍還是會敗的」。

孫傳芳沉聲道。

「我突然想到，我軍在北伐軍面前如此不堪一擊，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們有信仰有目標，就是打倒列強，除掉我們這些軍閥，統一全中國，實行三民主義，所以，他們作戰勇猛，戰鬥意志堅強，我們的士兵，這些年來，打仗只知道搶大洋，搶地盤，搶女人，為了這種東西打仗的，必然貪生怕死，部隊傷亡了百分之五就崩潰了，我們怎麼和他們打。」

打倒列強除軍閥，這口號喊得還挺響，可列強哪是這麼容易就能打倒的，jn慘案，日本人大殺華人，***卻一味退讓，倒是你你多次言辭拒絕日本人的無理要求，有一次喝醉的時候，還差點把你在日本留學時的區隊長，岡村寧次給抽了，他們呢，看到日本人嚇得腿都軟了，究竟誰才是日本人的走狗！」

高大魁梧的侍衛憤憤不平地道。

「自從***發動政變，剷除異己的那一刻起，他的部隊就變成了一群裝備精良的黑幫混混，那還有什麼信仰，所以，我看他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

孫傳芳肯定地說。

「那麼馨帥認為，將來的天下會是誰的？」高大魁梧的侍衛問。

「這我不敢妄言，但必須是一群大公無私，不貪財，不怕死，感豁出一切和帝國主義列強戰鬥到底，救國，將成為他們必生的理想。」

「依馨帥所言，倒是一群人是這樣。」高大魁梧地侍衛饒有興趣地說。

「那些人？」孫傳芳問。

「就是被***大肆屠殺的cpc,我看他們才是為國為民的革命者。」

「他們的口號確實喊得響亮，在北伐軍中也深得軍心民心，可就那點人，能成得了氣候嗎？還有，他們真的有傳說中的那樣不貪財，不怕死，大公無私，一心為民嗎」孫傳芳不以為意地道。

「你還別說，聽說他們軍隊在井岡山一帶，不僅不搶老百姓的東西，反而主動地去幫老百姓劈柴，燒水，有的士兵甚至和農民一起下地幹活，他們還沒收許多地主老柴的土地，全都分給貧苦農民，好像他們還有一條很嚴苛的軍規，那就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所以，深得人心啊！」

高大魁梧的侍衛說著，眼眸中不時顯露出一抹讚許的神色。

「有這樣的軍隊嗎？」孫傳芳難以置信地問。

在他看來，軍隊不亂搶奪老百姓的東西，不擾民，哪怕有個別士兵到紅燈區逛逛，睡幾個女人，那都算是紀律嚴明了，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還幫群眾幹活，這樣的軍隊，真是聞所未聞。

「聽說是。」那個侍衛微笑著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灤州城下，北伐軍的帳篷星羅棋布，整齊排列。

某營位，一名持槍站崗的士兵警惕地環視四周，腦海中，卻是思緒萬千。

我們北伐的目的是什麼？打倒列強除軍閥嗎？可我在濟南的時候，明明看到那些東洋兵囂張殘忍，大肆屠殺華人，還轟炸了我們的駐地，而常總司令竟然嚴令各部克制。不許開槍，不許還擊，不許刺激東洋人。

不是說打倒列強除軍閥嗎？東洋難道不是列強嗎？為什麼他們轟炸我們駐地，屠殺中國人的時候，我們不但不能還擊，還要繞道而行？

我們要打倒的反動軍閥孫傳芳，卻多次拒絕日本人的要求，喝醉的時候還差點把東洋軍官岡村寧次給打了。

我們北伐到底是為了什麼？是救國？還是只為了某些大帥，司令的野心？

回想起今日攻城時，戰友被直魯聯軍的火炮炸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他就感到無比的迷惘戰慄。

難道，他們的死，也是為了某個野心家所謂的霸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