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五月初五是陳靖涵回宮拜見太后的日子。清晨滿地的宮娥等待著為她梳洗,可她沒有動。孫嬤嬤遣散了下人,輕輕掀開了紗簾,「殿下,駙馬已經在外等候多時了。」陳靖涵深吸一口氣,才遲緩的下床。穿好衣衫,經過一番簡單的梳洗打扮來到了前廳,大婚幾個月,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旁的采瀾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禮。陳靖涵冷笑,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想好不進宮了,可看到采瀾,她又臨時改變了主意。「今日我要同駙馬一起進宮拜見母后,身邊正好缺個隨行的丫頭,你便同去吧。」采瀾在陳靖涵病倒的這幾日在府中呼風喚雨,沒想到今日會被人當著將軍的面羞辱。陳靖涵今日的舉止,讓他內心的愧疚更深了。他站在一旁沉默不語,采瀾還不知深淺,脫口而出,「您怕是忘了,我是將軍收了房的姨娘,早已不是什麼婢子。」還未等陳靖涵開口,她身邊的孫嬤嬤上去便是一巴掌,「放肆,難道你不知道未過門的姨娘乃賤妾,一輩子的奴籍!」采瀾知道虎不住眼前二人,轉身哭哭啼啼的投向鄭鸞的懷中。「將軍...將軍你要為妾身做主啊!妾身跟了您這麼多年不成想有一天會被人羞辱至此...將軍....!」鄭鸞使眼色讓人把采瀾拉開,「公主是這個家的主母,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鄭鸞試探的往陳婧涵的身邊靠近,出乎意料陳婧涵下意識的向後退去。「走吧,別誤了時辰。」鄭鸞緊隨其後。鳳儀殿內,太后緊緊拉著陳婧涵的手,仔細的看著她,又一遍一遍的說她瘦了。陳婧涵心中百般委屈卻什麼也沒有說。匆匆一面時辰就到了,二人該出宮了。太后不捨得,想留她一晚,正說著,陳鳴謙進來了,「兒臣給母后請安。」「起來吧。」陳婧涵向皇兄行禮。「靖兒久不入宮,怎麼才來就要走呢?母后可是天天念叨著你呢。」陳婧涵面不改色,「宮規森嚴,臣妹不敢逾矩。」自從上次事後,她便一直懷疑是陳鳴謙所為,苦於沒有證據。陳鳴謙坐到了他最不想坐的位置上,母后又賜死了他的母親,他是最有理由害她的人。陳鳴謙看似昏懦,卻也不傻,他知道陳婧涵心中所想,淡淡一笑,「罷了,你與母后聊了許久,母后也要休息了,陪皇兄走走吧。」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宮內宮外一片粉飾,風輕輕一吹便會下起桃花雨。陳婧涵隨行一側。「想當年我與你還是孩童時,常一起餵魚,有一次你不小心掉進池子里,還是我救你上來的呢。」陳婧涵的表情有些鬆動,那時候她父皇不疼她,母后不愛她,偌大個後宮,只有陳鳴謙和元昭真心對她。「這些年承蒙皇兄庇佑,臣妹不勝感激。」「你悄悄放了元昭。」陳鳴謙冷不丁的一句話讓陳婧涵大驚失色。元昭已入窮鄉,人人可殺。顧念這昔日的情誼,陳婧涵在無意中發現元昭要逃時沒有聲張,反而替她關住了密道的門。「你是怎麼知道的?」陳婧涵幾乎是顫抖著問出這句話。陳鳴謙不再纏繞,轉移話題。「你在鄭家不必事事忍讓,鄭鸞雖手握兵權卻也沒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地步。」陳鳴謙轉過身望著她,「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只要你點頭,即可便可處死。」陳婧涵彷彿明白了什麼。「這是補償嗎?」「我不欠你什麼。」風輕輕拂過,桃花雨來了。

言清和李惟肖回江東的路走的艱難極了。原先跟著他們的隨從都被打散了,那些人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緊緊追著他們不放。有好幾次李惟肖都差點受傷,還好有言清護著。眼看言清傷勢越來越重,可回江東的路才走了一小半,再這樣下去二人必死無疑。李惟肖已經開始絕望,她倒是不怕死,只是內疚,如果沒有她,此行應該是順利的。「對不起,連累你和我一起。」此時他們在林中休息,言清身上的傷口很深,但是怕嚇到李惟肖一直都強忍著不說,「是屬下無能,讓公主受驚了。」李惟肖哭了。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言清伸出手想為她拭淚,然而手上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收回了手。不,他不會讓她就這麼死!言清艱難的站起來,看了看地形,仔細回憶起來時與言璞畫的江北形勢圖,然後在一處路口,留下了血跡。「這是做什麼?」李惟肖不解,「這條路不能走了,我們得回去。」「回去?」「對!與公子會合,殿下就安全了。」方才他已經想好了回去的路,那些人狡詐,必然不會輕信了他的障眼法,所以此時往回走才是最好的選擇。就這樣,李惟肖扶著言清踏上了返回江北的路。

「陛下,您用點膳吧,這都一天了。」李徽治擺擺手。大梁氏派了使者過來商議婚事,出嫁公主又成了問題。梁王雖然沒有明說,但各種舉動都表明了他們希望是嫡公主。狸貓換太子一計恐怕行不通。可派去找李惟肖的人了無音訊。「去請皇后。」洪培領旨。皇后彷彿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也沒說什麼便跟了去。「娘娘不問問緣由?」皇后苦笑,「何種緣由公公已經用眼睛告訴本宮了。」李徽治將左右避退,直奔主題,「肖兒在哪?」「臣妾不知。」緊接著德明殿中一陣乒乓亂響。皇后跪在殿中,整整三個時辰才出來。

承德宮尚在禁足,也架不住今晚的事傳的風風雨雨。「這麼說父皇是準備嫁六妹啦?」李惟謹臉上遮不住的開心。倒是嫻貴妃定住神,「你父皇還未下旨,萬事皆有變數,不可掉以輕心。」「母妃說的是,畢竟六妹還未回宮呢。」李惟謹搖搖嫻貴妃的胳膊,「母妃,您派去的人怎麼還沒音信啊?」「這事急不得,六公主身邊有言璞和言清護著,沒聖旨要不到人,再說還有皇后的人,咱們未必得手。」一聽到言璞,李惟謹心中五味雜陳,她喜歡他很多年了,然而一直以來能與他一起的從來都是李惟肖。想到這裡,李惟謹不自覺的攥緊拳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元昭此時就是這種心境。她又一次帶著言璞進宮。亦星辰討厭言璞,途中二人沒說過一句話。要不是言璞多事今夜元昭何必再次冒險。元昭夾在二人中間生怕打起來。走著走著元昭停了下來,「就是這裡。」言璞點點頭。走了幾步才發現其餘二人絲毫沒有和他一起的意思。「就我一人?」他不可置信。亦星辰直接扭過頭不看他,無所謂,言璞也沒指望她能給個好臉色。倒是元昭在一旁聳聳肩,也表示不去。言璞忽然就變臉了,又成了一副無賴的樣子。元昭頓時明白了,這傢伙又開始威脅她!「星辰你就在外邊吧,我進去看著他不要亂動。」亦星辰雖有不情願,但還是遵從。今晚月光很亮,言璞趁著元昭發牢騷的時候忍不住看她,還是那白皙的臉龐,神情雖有不滿但很可愛,不知從何開始,他會經常想起她,是喜歡嗎?他沉默了。「言璞?」元昭揮揮手,言璞回神不禁自嘲,想到哪裡去了。「我們進去吧。」元昭點點頭。

明燈閣的看管並不森嚴,言璞和元昭一路暢通無阻。殿內燈火通明,無數牌位靜靜地佇立在在台上,說盡了宮妃們一生的故事。有寵極一時到最後卻落得在冷宮鬱鬱而終的下場,有不見者三十六年。在眾多排位中,元昭一眼就看到了明瑞公主,她記憶中,明瑞公主是個溫柔的人兒。美人當以玉為骨,雪為膚,芙蓉為面,楊柳為姿。元昭第一眼見到她就不禁發出感嘆,明瑞公主便是這樣的美人吧!自從貴妃俞媱公主的到來,江東與江北的關係就逐漸化干戈為玉帛。直到兩年前,江東不知為何又送來了明瑞公主。江北皇帝知道江東的心思,又不好駁了江東的面子,便想著宮宴過後將公主指婚給朝中大臣,沒想到那日宮宴上,江北皇帝竟對她一見傾心,直接封妃,賜號賢。元昭還依稀記得那晚後宮嬪妃的臉色難看極了,都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頭。言璞也注意到了牌位,恭恭敬敬的行禮。「我今天來只有一件事,就是弄明白賢妃娘娘的死因。」言璞坦白,現如今他認為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還請知無不言。」元昭也坦誠,「子大難產而死。」「妃位之上便是貴妃,言將軍,這裡是後宮。」言璞明白她的意思,自己人殺了自己人,元昭又說道:「宮中的皇子難將養,貴妃娘娘無子,從賢妃出現在宮中的那一刻起就是錯的。」「我記得當年貴妃娘娘產下了雙生子,江北為此大赦天下。」言璞對江北當年的事並不是一無所知,「那皇子為何而死?」對於這件事,元昭確實不知曉,畢竟後宮內從來不讓提皇四子的死因,當年貴妃身邊的程靜無意中說提了一嘴,夜晚就懸樑自盡了。言璞暗自思忖,看來與陛下懷疑的事並無關係。明瑞公主的死因已浮出水面,言璞的事也算是圓滿完成,「這段時間多有叨擾,為表報答,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情。」言璞要走了。可我能有什麼事來找他幫忙呢?元昭為難,說與不說,最後的結果怕是相差甚遠。「我......」元昭剛要開口,外面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糟了,是星辰!」元昭急忙跑出去,無意中碰到了香爐,只見所有的牌位動起來,慢慢的從中間分開,這是一扇門。言璞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他正要去探個究竟,元昭再次觸動香爐,門又閉合了。他看向她,然後看到了她眼裡的警告。是他逾矩了。氣氛有些尷尬,言璞自知理虧,主動打破局面,「快去找亦星辰吧。」下一秒元昭奪門而出。

亦星辰聽力了得,是她先發現了慕容。慕容本不想糾纏,奈何亦星辰死追不放,二人這才打了起來。元昭是認得慕容的,為了避開她,慕容封了亦星辰的穴道然後離開了。元昭找到她時只看到她一個人站在湖邊一動不動,言璞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被人封了穴,他出手解開的一瞬間,亦星辰一下子癱倒在地,然後不停地喘著氣,元昭抱著她一臉焦急,「她這是怎麼了?」「被人算計了。」雖然是封穴,但言璞看的明白,此人出手極狠,一定位列高階。才一會兒工夫亦星辰就成了這副樣子,要是再過上半個時辰恐怕連命都要沒了。言璞蹲下來看著她,「你還好嗎?」亦星辰點點頭,顫巍巍的抬手指向不遠處。元昭看看言璞,二人心領神會,向湖的另一側尋去,只見湖中又是兩具屍體。

慕容在陶澤遇到了司夢曉,就知道今夜的事不簡單。二人是舊相識,非敵非友。慕容曾多次與他交鋒,司夢曉雖然行動不便但從未受過傷,慕容不敢小覷。「先生今日前來有何指教?」司夢曉緩緩移動著輪椅,「不知可否帶我見見家主。」謙恭有禮卻聽不出一絲卑微之意。慕容警覺起來,畢竟關乎陳元禕,眼下不該有人知道陳元禕才是,「非要送死看來這次是留不得你了!」說罷慕容面露狠色,準備斬草除根。司夢曉早就知道慕容是不會輕易帶他去見陳元禕的,看著慕容一步步逼近,他從懷中亮出了旻傅令,慕容大驚,立刻下跪眼前人,「長老贖罪。」旻傅令掌控道上十四部族,其中女媃族、垚現族在二十年前遭中原暗算被打散之外,其餘十二部族皆存於世,大梁氏便是其中一支。十二部族與中原勢力對抗,一旦共同進兵中原,百姓怕是又要遭受滅頂之災。「起來吧,很多事情該有個了結了。」

李惟肖與言清算是山窮水盡了。言清身上的傷太重,外加天氣熱,傷口化膿,一直高燒不退,一時間又得不到醫治已經有些病入膏肓。李惟肖一介女子除了抱著他什麼都做不了,原來沒有追兵,前方依然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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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可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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