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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慢條斯理地吃著飯時,媽媽進來對我道:「你的電話——隊里來的,小心,我聽那口氣不大和善。」我也不和善,我討厭吃飯時被人打擾。

「給我馬上歸隊!」電話那頭是怒氣沖沖:「還有,你的手機不準關機,郵件不準不回,定位儀不準關閉,別以為你是狙擊中的精英就可以有特權,我不是老大,我不慣小姐公主,半小時內我要你站在我辦公室里接受訓問!」他的地方離我現在的地方,距離一百五十公里,別說要穿過一段擁堵的市中心,就算一馬平川,我也不可能以時速三百公里的速度到達。他並沒給我辯解的時間,自顧說完就掛了機。我按下叉簧再鬆開,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準備回房收拾一下。「你的飯還沒吃完。」媽媽追出來道。我苦笑,那個人何時會管手下人是不是能吃完一頓午飯?他只管你是否聽令及完成任務。

傘降在院子里時,還有人在訓練,但沒人奇怪從天而落的怪物,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就象每日的吃飯喝水一樣。

我走進那間巨大的寬敞的辦公室時,一共用時25分鐘。

他沒有找到我的岔兒。故而皺著眉,頗有點生氣的樣子。

「你休假,得到批准了嗎?」他質問。

我道:「報告,我是經過特許的,可以先斬後奏的人之一。」老大說過:我可以先休假再補手續。

他的眉挑得更高:「所以你就違反規定不交待去向不彙報假期時長?」

既然是先斬後奏,當然可以先休了再說。我能回來告訴他們一聲,已是很給他面子了。他的理解能力是否選擇性地降低?

「你瞪著我幹嘛?」他完全一副找岔兒的口氣:「既然回來交待,又要享受特權,你什麼意思?想挑事兒?」

我閉著嘴,是有這個意思,那又怎樣?

「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委屈了?是不是還想投訴我沒保護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給你派幾個保鏢外加幾個保姆和助理打理你的生活?」他越發的怒氣衝冠:「我看你是太一帆風順了,以致於你都忘了自己是誰,該做什麼要做什麼,你是不是還想著你姓倪,是倪氏的公主,應該享有倪氏特權呢?」

我心平氣和:「報告,我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麼想的!」他摔下手上的文件,那些紙四下飄蕩起來,如蝴蝶般好看:「不錯,你一向成績優異,沒犯過錯誤,沒失過手,你也一向聰明,什麼心理戰都通得過,所有訓練時的考核項目對你來說都是小菜一碟,所以你就以為你天下無敵,所向披靡,稱霸江湖了,是不是?」

「報告,我也沒這麼想。」我對他的怒氣倒是有由衷的愉快感。簡而言之,這應該叫興災樂禍。

「你不僅想,還這麼做了!」他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鬼心思?別忘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這倒是真的,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因為我出生時他已經十二歲了,他甚至給我換過尿片,這是他自己說的。長兄為父,他不僅把自己看成了我父親,也把自己看成了我的母親。而實際上,他也的確比父母都了解我。也許正因為此,他覺得用我做餌甚至不必打招呼,不必解釋,也不必有欠疚。

他的電話不適時地響了。他接起來,幾乎用一種憤恨的心理去接的,然後他的眉絞得更緊了,他耐著性子聽對方說完了話,道:「那是我工作上的事,請您不要再插手了,她也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她在做什麼。」然後沉默片刻,道:「我們現在談論的事遠比您那一頓午飯來得重要的多!您要是再這麼護著她,我就不得不請爸來勸您了,好了,就這樣,您去忙您的事吧!」再度不管不顧地合上了電話。

我站著不動。

他瞪著我,彷彿在等我先服個軟,但這次,我決不!

我可以做餌,但不想這麼不明不白,俗稱的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先給我個說法。更主要的是,我也不相信,我完成不了那次任務而非得由另一個人用犧牲我的方法來完成。

他想壓服我,可惜他的工作遠遠比打發我來得重要得多,所以不多時,他的電話,門外的報告聲就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只有先放棄我,讓我先去吃飯,然後把我禁閉在訓練基地的範圍內等候他的下次審訊。

「嘟……嘟……嘟……」電話在屋中低低響著。我猶豫了一下,上去接。

「倪月蘿殿下?」對方禮貌地試問,但用了我最不喜歡的那個名字,故而我哼了一聲表示不滿。「請稍等一下,我家主子找您。」哼,這裡哪個不是主子?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我馬上扣上機,算他倒霉,誰叫本小姐最近心情不佳呢?

電話又響,我不耐煩,拿起聽筒就嚷嚷:「你煩不煩?跟你主子說我死了埋了,叫他上寢陵獻花去!」對方呵呵笑了起來,那聲音一聽就是好脾氣:「怎麼?跟我治氣啊?我可沒得罪大小姐啊,要不要我說句經典台詞:你死了我做和尚去?」我的氣焰頓時給澆滅了,規規矩矩叫了聲:「老大。」他又笑了,道:「聽說你一回來就氣沖斗牛,連我這個老大的面都不照就去你老大那兒興師問罪了,看來還真不是傳聞——還是為那事啊?」我道:「不是。」「這口氣委屈都要流貓尿了,還說不是?」他道:「好吧好吧,你老大不肯跟你道歉,我替他說——不,替我們大家說,對不起了,我的小公主!」我有點不好意思,加之真的不敢領他的道歉,忙道:「真的沒有,老大,對不起。我也不是為那個。」他嘆口氣道:「我是真的覺得對不起你,本來我就不贊成女人進軍隊警隊,那都該是老爺們兒的事兒。好吧,既然你做的不開心,那休完假就辭了工吧,到我這兒來幫我做好嗎?」我也嘆氣:「老大,你真好,不過我來了只會給你添亂,而且——我不知道辭了那工,我還能做什麼。」「那你想我怎樣呢?」他和風細雨地道:「要不,把你家老大叫來,我責他一通?」我道:「我就是鬧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任務要交給別人?難道我做不了嗎?」他道:「他必然有他的考慮,雖然他沒說,但我相信他不會真的置你於不顧。」我哼了一聲,道:「你到底在幫誰?」他笑道:「幫誰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好啦,我知道你沒那麼小心眼,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大餐,到時你把他罪狀列出來,我受理后給你出口惡氣如何?」我道:「他不准我出這個地方。」他道:「我來安排,他也得給我幾分薄面不是?」那倒是,無論如何,他也是這一輩的掌門弟子。「那麼,我晚上來接你,」他道:「好好休息,好好訓練,別想那麼多。」我答應后掛了機。

倪老大來的時候這兒的老大不在,幸而如此,門衛才不敢不放我出來。我鑽進車裡,老大握住我的手,道:「穿這麼少,你當這裡是巴黎t型台啊?」伸手接過件風衣披在我肩上,我笑道:「老大真知道心疼人。」他笑:「再不心疼心疼你,你還不大鬧天宮啦?」「哪有?」我有點慚愧,道:「我沒那膽子。」「打算回來待多久啊?」他接過水遞給我。我道:「再過兩天就走,有個時裝發布會的邀請函已收到了。」他道:「這麼急?你不是休假了嗎?」我道:「回來也沒什麼事,再說,我也不想老看他那張撲克臉。」他笑了,道:「那你不見他不就得了嗎?這裡又不是只有他一張臉可以看的。」

「多待段日子吧,」他道:「好久沒回來了,大家都想你,再說,你這麼匆匆忙忙的走,人家不知道的,就真當你跟他治氣了。」我才犯不著管別人怎麼說呢。「別孩子氣了,」他笑斥:「多大點事啊,給你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再這樣下去,你就不是矯情而是驕狂了。得了,這事不準再提了,不然就是不給我面子,跟我杠著了。」我看看他,他不是真的生氣,不過好象也真沒必要再討論這個發了霉的問題。

「從外面回來,有沒給我捎帶什麼禮物啊?」他逗我。我還真沒有,光想著回來找人興師問罪了,看著他深沉的眼睛,我心虛道:「你什麼沒有啊?哪兒還輪得到我送?再說,我掙的那點錢,養活自己還成問題呢,更送不起給你的禮物了。」「你還真會給自己找理由啊,」他笑:「忘了就是忘了,或說根本心裡沒我這個老大,用得著反守為攻這麼拙劣的招式嗎?」我只能嘿嘿乾笑,道:「好英明神武的老大啊——」「行了行了,聽得我都牙酸,」他揮揮手笑道:「這也叫英明神武的話,不如弄個地兒自己撞死得了。」說著,從身邊拿出個小包裝盒遞給我,我打開,是「皇后的秘密」,嬌蘭的名品香水,市賣價70萬美元。我懷疑地看看他,是他送的?「怎麼?」他看著我揶揄:「你老大不能送人香水?是不是嫌我老啦?」他比我家那老大還小了五歲,年方三十,真還不能說他老。車停了下來,我藉機下車,避開了這個問題。

老大邊跟我進餐邊娓娓地開導我,自是希望我能盡釋前嫌,兄弟和睦,百忙中還為這點小事操心,真讓我有點無地自容了。我就只剩下嗯的份兒啦。

他送我回基地時,我們老大已聞訊在大門口恭候多時,見到我,當然極之不悅,對老大道:「你是不是要這麼一直慣著她?」老大好脾氣地笑:「我只是請她吃頓飯,兄弟們回來,照例我都要接風以示歡迎。這不違反你的紀律吧?」「在你面前,我還有紀律可講嗎?」我老大道:「你給她特權,你給她比別的同行多的自由,你給她一切的便利條件,我還有什麼紀律可以約束她?你把她縱成一個八旗子弟,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好處?」老大仍然保持著風度的微笑,道:「我並未違規,這些特權都是她用自己的能力與成績爭取到的,我不過是按遞上來的文件簽了字而已。另外,你是對我有意見還是對她有意見?如果是對我,我們可以改天換個地方好好談談,如果是對她,你也可以呈交意見書,駁回她的這些特權,我答應你,我會從客觀角度考慮你的意見書的。」我老大給這樣一個溫和到極點的人說的沒了脾氣,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沖我開火:「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回你的屋去!」「三哥,」老大忍不住道:「她是個女孩子……」我老大沉著臉道:「這裡沒有什麼女孩子,只有戰士!」老大有點不高興了,道:「無論你是否承認,她是一個女人,並且到目前為止,她做得不錯,很不錯,超過一些男人。」我老大道:「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我認為她在選擇時已知道會面對什麼,怎麼去面對。她一直在我眼皮下長大,所以也無須你來提醒我,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老大的好耐性已經到了頭,道:「那我不妨提醒你另一句話:無論是你,還是她,都是我的治下之民,我有權最終過問你們每一個人的事,包括你們的工作與生活!」目光越過我老大,對我道:「你先回去,有事打我電話。無論何時何地,有一點是始終不會變的:我是你的老大,也是你的兄長。」我點點頭,跑回屋子。我不想看到他們為我而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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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死亡——一個狙擊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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