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歸期將至
荷華再次地從床上睜開了眼。
她揉了揉頭,從床上翻身下來,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荷華想起方才那個如現實一般的夢,後背有些發涼,下意識地朝紫檀荷花屏風看去。
那輕紗上的荷花栩栩如生,在灑進來的光暈上,彷彿開了一朵又一朵。
她將思緒暫且放了放,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準備再倒一杯時,胖胖卻端著半碟子荷花糕,推門而入。
荷華見著胖胖手裡的荷花糕,眼皮跳了跳,心底慢慢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她記得很清楚,方才那個夢裡,胖胖端的也是荷花糕。
還未等胖胖開口,荷華將手中的茶杯擱下,心裡一沉,神色複雜地問道:「你是不是想說,昨兒我半夜被天帝抱回來,你由於服侍我睡下了,回去之後,你不小心睡過了頭,今早沒來得及準備午飯?」
還未等胖胖反應過來。荷華吸了口氣,繼續道:「還有你手裡的這盤荷花糕,也是你昨天下的。」
胖胖疑惑地撓了撓頭,將手裡的玉碟放下,疑惑地道:「上神,您昨兒睡得太沉。下船時,陛下被司戰星君攔住,是月老抱您回來的。」
荷華鬆了口氣。
看來,方才的一切,只是個夢。
半響,她半信半疑地反問道:「當真是月老抱我回來的?」
「其實…也不是抱回來…」胖胖揣摩著荷華的臉色,猶豫了半天,避重就輕地將昨夜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昨夜,胖胖坐在在天門關的台階上,等荷華等到了半夜,正當她靠著天門關的金柱上打盹兒時,便見著一道金光刺透了雲霄,一艘仙船從金光中緩緩升了上來,穩穩地落在了九重天的祥雲上。
她揉了揉眼睛,見著那船上跳下個人來。
月老打了個哈欠,搶先一步從船上跳了下來,由於跳得太急,差點沒站穩。
緊接著,天帝將睡著的荷華從船上抱了下來。
天帝正想將荷華抱回去,然而不知從哪兒蹦出來個司戰星君,攔下了天帝。
司戰在天門關等了半天,見著天帝時,連忙躥了出來,抱拳頷首道:「陛下,臣有要事奏報。」
「何事?」天帝淡淡地瞥了司戰一眼,眼神心不在焉地落在荷華的睡顏上。
「妖族首領為平息兩族多年來的仇怨,特求娶荷華上神,為妖族之後。」他看著天帝的臉色,頓了頓,小心翼翼地道:「妖王說,如果荷華上神能為妖族之後,妖族與青丘,便永世修好。」
天帝懷裡的荷華動了動,皺著眉頭,像是夢魘了,然而很快便將頭偏了過去,睡得更熟了些。
「憑他也配?」天帝冷哼一聲,想起了那個在瑤池盛宴上,色眯眯地盯著白澤與荷華的妖王,胃裡泛起了一股噁心。
天帝周身散發出的寒氣,讓司戰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顫。
雖然他知道天帝的性子一向是喜怒無常,然而他作為青丘的子民,不得不冒死再說一句,「君上…陛下…為了青丘,您三思!」
司戰的話音剛落,只見天帝的手迅速爬上了一層霜,腳下的雲也因為蔓延出的寒氣,而凝成了冰。
歸期漸近,崑崙鏡的反噬也越來越重。
天帝急急地沖月老吼道:「月老!」沒等月老反應過來,天帝便在那寒冰凍傷荷華之前,將她拋給了月老。
月老站在胖胖身邊,與天帝隔了有些距離。他聽不清司戰與天帝再說些什麼,然而天帝喊他的那一聲,卻讓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等回過神來時,他手臂上一沉,看到荷華的睡顏,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兒又摔了一跤。
「仙君,您可得抱好了。」胖胖同情地笑了笑,在月老的耳邊輕輕地道:「要是您將我家上神給摔了,我覺得,這將是我在天宮見您的最後一面。」
月老勉強站穩了,瞪著胖胖咬牙切齒地反問道:「你家上神,為什麼要我來抱?」
「這就要問您自己了呀。」胖胖詫異地笑道:「仙君,您不是自詡荷華上神的閨中密友嗎?」
月老欲哭無淚,悲憤地看了看胖胖,又看了看荷華。
他突然覺得,這閨中密友,不要也罷。
胖胖逞了口舌之快,沖月老得意地笑了笑,卻見著天帝一邊施法將溢出的寒冰收了回來,一邊想強壓下胸口湧出的血腥,然而一個沒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那口血,將他腳下的雲染得火紅,比日落時,荷華殿的火燒雲,還要紅上幾分。
胖胖怔怔地看向臉色蒼白的天帝,卻見著天帝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穩住氣息,沖著一旁發愣的她,沉聲道:「胖胖…你看住她…明日日落之前…不要讓她出來…」
他需要時間畫輪迴之術,若是在畫好之前,被荷華撞破,那麼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費了。
胖胖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卻見天帝隨著司戰星君早已沒了人影。
「胖胖!你家上神最近吃了什麼?怎的這麼重?」月老吸了口氣,穩住了顫巍巍的手臂,面色痛苦地道:「我從來沒見過,哪個神仙,像他這麼重!」
「你不是也吃了嗎?」胖胖沒好氣地白了月老一眼,自那日蹭飯之後,月老日日在飯點準時叩響荷華殿的大門。
月老吃了癟,無法反駁胖胖,只得癟了癟嘴。
然而這時,他懷裡原本睡得好好的荷華,卻突然動了起來。
月老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他嚇得手一抖,在撒手之前,捏了個訣,將荷華放在了右肩上。
雖然說換了個姿勢,但是比之前也好不到哪去。
胖胖看得有些呆,她摸了摸下巴,憋著笑道:「仙君,您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月老不自然地咳了兩聲,「少廢話!趕緊回去!」
胖胖捂住嘴趕緊在前面帶路,生怕笑出聲,將荷華給吵醒了。
於是,在這月色下,他們一行三人,一個腳步麻溜,捂嘴偷笑;一個被扛在肩上,睡得不省人事;還有一個,踩著去投胎的步子,神情憤恨。
胖胖只告訴了荷華,是月老將她扛著回來,其餘的,隻字未提。
聽完胖胖的話,荷華托著腮,沉思了半響。
月老怕不是活膩了,都敢嫌棄她了。
荷華嘆了口氣,望了望窗外,估摸著該晌午了,便將那個詭異的夢拋在腦後。
「胖胖,今天中午吃什麼呀?」荷華的肚子恰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她正撐著頭沖胖胖笑著,卻見著胖胖一臉的欲言又止。
荷華看著胖胖那張臉上的表情,倒吸一口冷氣,有些心塞,彷彿預料到了今日胖胖接下來的話。
「上神…」胖胖一邊看著荷華的臉色,一邊唯唯諾諾地開口,「我今兒早起晚了,忘了做飯…」
胖胖的話音剛落,荷華便覺著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她艱難地撐著身子,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大氣不敢出一聲的胖胖。
果然,剛才那個夢,不是沒有原因,而是讓她有個準備。
荷華心痛了半刻之後,將眼神落在了那半碟子荷花糕上,憤憤地往嘴裡塞了一口,邊嚼邊口齒不清地道:「那這盤荷花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昨兒剩下的?」
胖胖乾笑了兩聲,吞吞吐吐地道:「是昨兒剩下的…但是不是我剩下的…」
荷華飲了口茶,拍了拍胸脯,見著胖胖支吾其詞,心底又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昨兒陛下來找您,沒見著您的人影,便問我怎麼回事。,我告訴陛下,您跟月老下凡看戲去了,還沒有回來。」胖胖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見著滄浪亭里擺了一碟荷花糕,便嘗了幾口…」
胖胖見著荷華額上隱隱跳動的青筋,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昨兒在陛下嘗了幾口荷花糕之後,胖胖見陛下吃得津津有味,便傻傻地開口問道:「陛下,您要不將剩下的也帶走?」
然而陛下只是出神地看著手裡的荷花糕,半響后,輕笑道:「她既然喜歡吃,便留給她吧。」
胖胖心裡有些失落,第二日依言將半碟子的荷花糕端給了荷華。
荷華看著碟子里剩下的兩塊荷花糕,心裡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突然覺得,這夢外的現實,還不如方才那個夢裡的詭異。
不過她一向不是個浪費糧食的神仙,雖然這兩塊荷花糕讓她沒了胃口,但是荷華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也喜歡吃荷花糕的人。
當然不會是月老這個假的閨中密友。
是她四個侍女之一的驚蟄。
以前驚蟄不僅會給她做荷花糕,還會給她畫眉。
驚蟄說過,她最適合遠山眉。
荷華掐著手算了算,自驚蟄入藥王府養傷也有段時間了,應該好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去藥王府看看她。
荷華施法將玉蝶里的荷花糕收在袖口裡,起身理了理衣衫,對著胖胖道:「我去藥王府看看驚蟄,你晚上記得做飯。」
說罷,正打算邁出步子,然而胖胖卻臉色一變,擋在了她身前。
「上神,外面日頭太曬了,要不等日落之後,我陪你一道去?」胖胖記得天帝的話,他說過,務必在日落之前攔住荷華,不讓她出去。
「我覺著還行。」荷華繞過胖胖,推開門的那一刻,夏日的味道撲面而來,與她撞了個滿懷。
荷華深吸了口氣,將夏日的清爽全都灌進了肺里,回頭對著胖胖囑咐道:「乖,你記得做飯啊。」
語罷,便頭也不回地踏出了荷華殿。
胖胖望著荷華的背影,看了看頂上正盛的日頭,無奈地嘆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