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梅竹馬
荷華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晌午。
胖胖端著薏米紅豆百合粥叩了叩門,荷華裹著被子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進。」
「上神,您怎麼這麼能睡?眼看著都快吃中飯了。」胖胖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紅豆粥放下。
荷華聞到紅豆和百合的清香,有些艱難地起身,用手勾了勾桌上的紅豆粥,「中午吃什麼?」
胖胖將粥端給荷華后,沒好氣地笑道:「上神您還在擔心中午吃什麼。今兒早我出去,路上碰著不止一個仙娥,在神神秘秘地議論一件事。」
荷華吹了吹手裡的粥,咽下去之後不緊不慢地道:「何事?」
胖胖拿捏再三,看著荷華一臉的睡眼惺忪,猶猶豫豫地道:「天宮裡,您自小與天帝便是青梅竹馬。」
荷華點點頭,「這事不假。」
胖胖小心翼翼地道:「天帝尚未娶天後,您也不曾嫁帝君。」
荷華再點點頭,喝著粥含糊不清地道:「這事也不假。」
胖胖再小心翼翼地道:「她們說,您和天帝,是天生一對,天作之合。」
荷華震驚,看著手裡的紅豆粥,瞬間沒了食慾。
天宮裡神仙的本質都是八卦的。她雖然之前也聽過類似的話,卻不曾想,竟然能八卦到這種地步。
荷華神色淡然,不輕不重地問道:「還說了些什麼?」
胖胖斟酌再三,醞釀了半天,決定還是一五一十地將月老和仙友們的原話告訴荷華。
雖然這些話,是天帝安排好,讓她告訴荷華的。
今早,仙友們閑來無事,在瑤池邊談論起了荷華與天帝的八卦。
作為荷華閨中密友的月老恰巧路過,站在他們身後義正詞嚴地道:「荷華上神與天帝的紅線隔了有好幾條銀河那麼遠,也不知道要累死多少的喜鵲,才能將他們的紅線牽在一起。」
仙友們聽完后卻更加興奮,搓著手,眼裡大放異彩,「這不正是不被世俗所看好的愛情嗎?也太感人了吧!」
月老與仙娥們據理力爭了老半天,不僅沒能爭出個結果,反而讓這股八卦之風愈加盛行。
月老有些無語,看著爭不過仙娥們,心一橫,便索性加入了她們。
聽完胖胖的話后,荷華不覺地憤憤拍了一下大腿,差點將手裡的紅豆粥灑了出來。
「嘖,月老這人還真是不厚道,平時的酒都白請他喝了。」
胖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將荷華手裡的紅豆粥奪了過來,狡黠地笑道:「上神,您趕緊穿衣洗漱。今天中午,咱們吃魚。」
說罷便退了出去,留下荷華一個人,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
荷華換好衣服出來時,便聞到滄浪亭里飄出陣陣魚香,還老遠地看見胖胖手裡正端著一碗魚羹。她走過去,坐在石凳上,看著石桌上十八道不重複的全魚宴,突然有些想念白澤。
白澤最拿手的便是全魚宴。
她按耐住肚子的叫喚,有些狐疑地看著胖胖:「你做錯什麼了嗎?」
胖胖為她布菜,夾了一塊紅燒魚放在她碗里,殷情地笑道:「當然沒有啦。」
荷華從容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紅燒魚,「那,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胖胖神色一僵,話鋒一轉,用一臉吃瓜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上神,您與天帝果真是單純的青梅竹馬之情嗎?」
荷華正夾著菜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回了她一個「不然呢」的眼神,讓她自行體會。
不過看著胖胖欲言又止的樣子,恐怕是沒能體會到。
果然,胖胖繼續不死心地道:「可是現下天宮裡,以您與天帝為台本的戲文,底下的仙娥們,幾乎是人手一本,而且還是不重樣的那種。」
荷華不語,慢條斯理地喝著魚羹。
見她依舊不說話,胖胖有些泄氣。
荷華在天宮無所事事了十幾萬年,也被熏陶得有些八卦,不過好歹作為一個上神,要懂得矜持。於是她將魚羹放下后,按捺住自己那顆也想吃瓜的心,不動聲色地道:「什麼戲文,弄幾本回來,讓我也瞧瞧。」
胖胖眼睛一亮,將藏在身後的書拿了出來。
荷華看著胖胖手裡那本《竹馬與青梅不能在一起的108個原因》,不假思索地贊道:「這名字,聽上去倒是別緻。」
胖胖得意地笑了笑:「上神,這是限量版,我求了好久才借到,看完還要給人家還回去。」
荷華皮笑肉不笑地點頭,「自然要還給人家。」
胖胖殷勤地道:「這只是上冊,還有下冊《青梅拒絕竹馬的108個原因》。」
荷華接過書的手不覺地抖了抖。
看完之後,她嘆了嘆氣,有些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這書寫得不好,相比昨天那本讓她看得睡著的書,實在是有過之無不及。不過正是因為寫得太過,讓她看得有些無語。
雖然神仙做久了是挺無聊,但是也不至於無聊到,能編出竹馬與青梅不能在一起的108個理由,並且每個理由都還不帶重複。
荷華突然想到天宮中有一條規矩,嚴令禁止編排上神。
這還是萬年前,天帝與她釣魚時定下的。
本來天帝是來與她釣魚,可是釣了半天,都不見一條魚上鉤,便坐在亭子里擺了一局棋。
荷華不善棋藝,婉言拒絕了跟他對弈,讓他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
當時他倆正坐在滄浪亭里,天帝正對著石桌上的棋局閉眼沉思。荷華嫌日頭太曬,便在臉上蓋了本書,懶懶地倚在石柱上。
許是覺得這二位都睡著了,新飛升上來的仙娥們便停下了手裡的活,開始在背後細細碎碎地議論。
「荷華上神整日里只知道在天宮混吃混喝,一天能吃好幾頓飯,每頓飯還不重樣。現下她看個書也能睡著,著實是腦子也不太好使。」
「你小聲些,也不怕被上神聽到。」
「怕什麼,你沒見著他們正…」只是仙娥的那個「睡」字還沒發出來,天帝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不止天帝睜開了眼睛,荷華臉上的書也滑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她手裡,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方才嫌棄她腦子不好使的仙娥。
荷華撐著頭,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道:「最近天宮裡的仙娥,越發不懂事了。」
「奴婢知錯,求上神責罰。」那兩個仙娥連忙跪了下去,言語中間止不住哭聲和顫抖。
荷華歪著頭,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手裡的書,將話茬拋給了天帝,「陛下,您覺得呢?」
天帝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你問我做什麼?她們求你責罰,又不是求我責罰。」
荷華「唔」了一聲,點點頭,「說得有理。」
見荷華遲遲沒有下文,那兩個仙娥惶恐地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卻正好撞見荷華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睛。
她將書放下,提著魚竿換了位置,「我這個人吧,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是一向賞罰分明。今日是你們的舌頭犯了錯,但是如果讓我割了你們的舌頭,以後若再有人編排我,便能再給我加上一條刻薄歹毒的罪名。」
那兩個仙娥面色慘白,聽不明白荷華的話里什麼意思,她倆面面相覷后,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疑惑。
倒是自小與荷華青梅竹馬的天帝聽出了她話里意思。她無非是既不想白白地饒過她們,又不想自己開口責罰,落個刻薄的罪名。
也罷,那就讓他來做這個惡人吧。
天帝心中暗笑,臉上卻神色自若。他將手裡的白子落下后,淡淡地道:「那便貶下凡間,永世不得成仙。也好給再想亂嚼舌頭的人做個例子,妄議上神,是個什麼下場。」
荷華眉梢一動,抬頭看了天帝一眼。
她這一席話說得既得體又委婉,也只有從小同她長大的天帝能領悟到她話里是什麼意思。
此話一出,兩個仙娥如遭晴天霹靂,紛紛爬到荷華腳下求饒,「上神,奴婢知錯了!求上神開恩!」
荷華看著魚竿微微皺了皺眉,「知道錯是好的,可是有錯當罰的道理,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她們兩個剛想要再求饒,天帝便揮了揮手,讓天兵把那兩個哭哭啼啼的仙娥抬走。
荷華耳根子清凈后,環視了荷華殿里其餘還在打掃的仙娥,轉頭對著天帝認真地道:「我這裡用不了這麼多人。人多了,反而覺得鬧騰,留幾個話少會做飯的,就足夠了。」
天帝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剛想問留下哪幾個,卻見荷華莞爾一笑,她見魚竿動了動,便輕輕一提,看見魚餌上掛著好肥的一條魚。
日光洋洋地灑在荷華臉上,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一隻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另一隻手提著魚,在他面前晃了晃,沖他朗聲笑道:「三哥,等會兒我讓白澤來做烤魚。」
天帝看著荷華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不知是不是這日光太盛,他也眯了眯眼睛。
他手心有些發汗,手裡的黑子微微發熱,半晌后輕聲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