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戲里戲外
因著方才跟那算命的道士糾纏了一番,路上耽擱了些時辰,待荷華與月老趕到天香樓時,樓內已座無虛席。
掌柜頭也不抬的打著算盤,沒好氣地沖著荷華與月老道:「二位客官下次早些來吧,這場戲的位置已經沒了。」
荷華「噢」了一聲,扭頭看向了月老。
凡間有句俗話,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見月老掏出腰間的銀子,豪氣地拍在掌柜面前:「掌柜的,給爺安排兩個座位。」
那掌柜原先打著算盤不怎麼正眼看人,見著銀子時眼睛一亮,便立馬將兩位財神爺請了進來,他招呼著店小二:「給兩位客官在二樓安排兩個雅座。」
荷華驚訝地看著月老,為他豎了豎大指姆。
「我怎麼沒發現,你原來這麼有錢。」荷華砸吧砸吧嘴,一邊提著裙子跟著小二往樓上走,一邊沖著月老嘀嘀咕咕道。
月老挺直了腰板,謙虛一笑:「過獎,過獎。」
上樓之後,他倆在店小二的招呼下,挑了個視野開闊的地兒坐下。
坐下之後,荷華環視了周圍一圈,看著年輕的公子哥懷裡抱著的美人,有些詫異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這倒不像是天香樓,看那些公子哥熟練地調戲美人,倒有幾分像是怡紅院。
至於為什麼會覺得像怡紅院,那自然是去過,才能知道。
荷華想起自己先前去過怡紅院的經歷,不免臉上一紅,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落在了他們那擺滿了瓜子茶水和蜜餞的桌上。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指著隔壁桌道:「小二,照著隔壁桌,每樣都上一份。」
「好嘞,客官您稍候。」店小二見她出手闊綽,臉上大放光彩,連忙應下后便下樓去準備。
月老抽了抽嘴角,捂住乾癟的荷包,有些痛心道:「荷華,你太過分了!」
「不是你請我來看戲嗎?怎麼,花你的銀子心痛了?」荷華斜覷他一眼,不出一會,小二便端了茶水點心上來。
眼見著戲台上的好戲快開始了,她隨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正色道:「別說話了,專心看戲。」
月老心中委屈,悶悶地吃了一口桂花酥,扭頭看向底下的戲台。
近來凡間頗為流行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今兒這齣戲,唱的便是董永和仙女分別的橋段。
戲台邊的奏樂班子調好了弦,起了個架勢,這場戲便拉開了序幕。
只聽著凄凄哀哀的樂聲響起,那仙女頭戴珠翠,衣袂翩翩,對著看底下的官們灑了兩滴眼淚:「今日董郎衣衫破了有人補,又誰知補衣人要將他拋丟!我心中只把父王母后恨!何不讓我夫妻同到白頭?
語罷,二胡聲抖轉降了幾個調,引得台下的看官們紛紛啜泣。
荷華瞥了月老一眼,見他淚眼婆娑地咬著桂花糕,目不斜視地盯著戲台。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翹著腿,懶懶地靠在椅子上。
只見那手持方天畫戟的二郎神,從天而降,攔在了董永和七仙女中間,轉了三圈后對看官們行了個禮,義正言辭地道:「玉帝王母特下命,要我來將公主請回去,你乃凡人她乃仙,叫我怎能將你們二人成全?」
這話一出,看官們紛紛譴責那橫在董永和仙女中間的二郎神。
月老咽下桂花糕后,看著荷華從來沒有停過的嘴,一邊數落著一邊碎碎念道:「你別光顧著吃啊,快看戲,等會仙女就要和董永分開了。」
荷華斜覷了他一眼,飲了一杯茶后,覺得還不夠饜足,便叫勾了勾手,叫小二再上了盤蜜餞。
她一邊吃著蜜餞,一邊悶悶地看著底下的這場戲,仔細瞧了瞧戲台上的二郎神后,別過頭小聲地對月老道:「二郎神不是三隻眼睛嗎?他為什麼不將第三隻眼睛畫上?」
月老一心只在戲台上,沒空笑話荷華,便隨口敷衍道:「凡人沒見過神仙,有什麼大驚小怪。」
荷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看戲。
這廂唱罷后,董永扶著仙女的手,甩了甩衣袖,抹了抹眼角,痛心唱道:「從天降下無情劍,斬斷夫妻各一邊,說什麼夫是凡人妻是仙,既與我成婚就不該上天!」
荷華打了個哈欠,覺得這橋段跟文昌寫的戲本一樣,一樣的無聊。
本以為仙女會為了董永與二郎神再糾纏一番,誰知她卻像是被二郎神那句「你乃凡人她乃仙」點醒了般,拈著蘭花指,繞了個圈后,輕輕撫了撫衣袖。
「你乃凡人我乃仙,自古仙凡便有別。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連累董郎命難逃。如今我已身懷有孕,待到來年開春之際,再把孩兒於你來交。」
由於磕的瓜子太多,荷華嫌口有點干,她正端著茶,聽到仙女的唱詞時,手抖了一抖。
「來年春暖花開時,郎君看子如看妻。不怕天規重重活拆散,我與你天上人間心一條!」仙女唱罷后毅然決然地隨著二郎神下台,留董永在戲台上哭得稀里嘩啦,一塌糊塗。
聽完仙女的話,荷華一個沒忍住,噴了月老一臉。
她不僅為仙女對愛情的深明大義感到無語,還被觀眾們莫名其妙的感動哭得頭疼。
荷華咳了幾聲,裝模作樣地評價道:「這仙女還真是深明大義。知道仙凡有別,便對董永說,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待回到天宮后,等到孩子出世,就把孩子送到他身邊。以後他看著孩子,也就像是看著她。」
月老本來已經醞釀好的情緒,讓荷華噴的一臉的茶水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有些嫌棄地擦了擦臉,擦完后與底下的凡人一道,為這曠世絕倫的愛情啜泣。
看著月老和底下的凡人一道,感動得不成樣子,荷華抽了抽嘴角,繼續吃著盤子里的桂花酥。
「雖然這齣戲唱得挺好。」荷華有些艱難地開口,雖然昧著良心說話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今天說這個良心昧得也忒大了,讓她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
她瞄了一眼月老,見他稍稍平復了情緒,便將手上的糕點屑拍掉,猶猶豫豫地道:「但是我覺得,這種戲,不太對我胃口。」
月老吸了吸鼻子,見最後一塊桂花酥已經在荷華嘴裡,有些憤憤地看了她一眼,接著便喝了口茶,潤潤嗓子。
「我記得,文昌挺喜歡這種本子。」荷華繼續不動聲色:「要不您發發慈悲放過我,找讓他陪你下凡聽戲?」
月老將茶盞放下,義憤填膺地道:「都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荷華,你真沒良心。你吃了我的,讓你陪我看個戲都不樂意?」
「也不是不太樂意…」荷華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因為吃撐而微微鼓起的小腹,嘀咕道:「這戲著實讓人有些無語,不知道誰編的,水平倒是跟文昌有得一拼。」
月老聽見荷華的嘀咕聲,義正言辭地拒絕道:「文昌那個小身板,禁不住打。萬一碰上個妖魔鬼怪,你能保護我,而他卻只能被我保護。」
末了還嬌羞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荷華,和你一起下凡,我比較有安全感。」
荷華有些莫名其妙。聽了這麼久的戲,他們連個歹人都沒碰見過,更別提什麼妖魔鬼怪了。
她看了看底下準備登台的第二場戲,再看了看聽得津津有味的月老,揉了揉頭。
她突然覺得,陪月老下凡聽戲這個決定,做的不是那麼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