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
()自二人乘舟順川而下,每rìrì起而行、rì落而歇,偶遇岸旁小鎮酒肆之所,二人便會停岸美餐一頓,繼而又踏上脈脈水途。一路上,柳絲絲一直在追問劉伝山這些時rì的經歷。劉伝山著實有些納悶,他也猜不透為何這女子會對這些事如此感興趣?待劉伝山緩緩道來,漸漸說起在蒼川南岸偶遇登徒子之時,柳絲絲忽的「撲哧」一笑,道:「你說的那二人,我也見到了!」劉伝山「啊?」了一聲,顯然是十分驚訝。柳絲絲斂起笑容,道:「當時我們四個人正好在一處小鎮客棧里歇息,忽然就看見一個灰袍人大步跨進客棧,要了一間客房;後來一個黑衣女子也跟在後面要了一間客房。那二人我本來是認識的,所以就湊上去跟他們打了打招呼。唔,不過那灰袍人似乎是有意躲著那女子不待見。」劉伝山點了點頭,道:「我當時聽師姐說過,那女子似乎是對前輩有意思了。」柳絲絲拍案道:「對啊,這麼明顯的事,傻瓜都看出來了嘛。後來我略施小計,幫了那女子一個大忙,現在他們二人應該已經在一起了罷。」劉伝山奇道:「你做了甚麼啊?」柳絲絲雙眼一轉,大有得意之sè,卻不賣關子,道:「我先對那女子說,前輩晚間想要與她談一談;然後我接過店小二的活兒,親自將晚膳送給了前輩。至於這略施小計么,我只不過是在飯菜裡面放了些其他什麼東西。」劉伝山驚呼一聲,道:「你...你不是放了什麼毒藥罷?」柳絲絲白了他一眼,吐吐舌頭道:「前輩醫術通天,毒藥能毒得死他么?好啦,我告訴你就是,我放的是『合歡散』。」劉伝山遲疑了片刻,繼而面sè一僵。這yīn陽合歡散的藥效他自是聽說過的,此時聽得柳絲絲輕描淡寫的說起,他只覺得一陣面紅尷尬,囁嚅不語。柳絲絲神情似笑非笑,撩撥道:「yīn陽合歡散我身上留有一點兒,你要不要試試?」劉伝山矍然一驚,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柳絲絲見他這麼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不禁捧腹狂笑起來,整個嬌軀笑得花枝亂顫,「傻、傻瓜,我是騙你的啦!」一陣輕鈴般的笑聲彌散在川面。此時雖是冬季,但卻猶如初net一般。過了一會兒,柳絲絲止住笑意,追問道:「後來呢?」劉伝山便又將後續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不知為何,他卻幾乎是下意識的將與雪千蕁共觀滿月一事故意隱去了。柳絲絲支頤於己,時而插上一句口,但更多事的時候卻默默地聆聽著他的話語,杏目流光迴轉,若有所思。接連過了約莫二rì,劉伝山才緩緩敘述得盡。「......後來我就見到你了。」言畢,他重重吁了一口氣,淡淡而笑。柳絲絲螓輕點,不語。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這些rì子都做甚麼去了?」劉伝山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柳絲絲淡淡道:「我將殺害上官大人、陷害我們二人的所有人,一個不剩,全部殺掉了。」語調平穩而和,絲毫沒有任何波瀾情緒。劉伝山心中猛然一驚,但並不溢於言表,慰聲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們那些惡徒也是罪有應得的。」柳絲絲凝視了他一眼,低聲問道:「你...我殺了這麼多人,你不會怪我么?」且見她杏目淚光瑩然,劉伝山心中愛憐之意大盛,溫言道:「我怎麼會怪你呢?如果是我,我也將他們殺的一個不剩,以免留在世上再做惡事。」柳絲絲櫻唇微微一顫,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卻道:「那位姐姐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關於我的事?」劉伝山咦了一聲,稍有遲疑之sè。柳絲絲補口道:「便是告訴你崑崙輪迴鏡的那位狐狸姐姐。」劉伝山搔搔後腦,想了想道:「她對我說,你在她家中,要帶我去見你。不過後來我又和她走散了...」柳絲絲秀眉一蹙,流露出一股古怪的神情,繼而問道:「她還說了什麼其他的事么?」劉伝山又想了想,搖搖頭道:「她就只這麼對我說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柳絲絲輕輕鬆了一口氣,流露出一縷不易察覺的欣然,道:「...沒事了。」蒼穹零零落落飄下幾片雪花,落在小舟上。柳絲絲捧起一片雪花,怔怔出神,直到輕雪化作水痕,從她手上流淌而下,她驀地嘆了一口氣,道:「這雪怎麼感覺暖暖的?」劉伝山攤出手掌,也接住了輕輕一片雪花,不知為何,他竟是感到手心傳來一陣溫暖之意,不禁奇道:「對啊,這雪真的很暖啊。」柳絲絲破口一笑,嗔道:「我瞎說的啦,你幹甚麼也要跟著我瞎說。」劉伝山溫文而笑,道:「我沒瞎說啊,這雪的確是暖暖的。」柳絲絲白了他一眼,道:「呸,你竟編些假話唬我,你當我是白痴么?」劉伝山搔搔後腦,大有委屈之意,小聲嘀咕道:「我沒有騙你啊...」忽然,柳絲絲杏目回斜,望向了川岸,只見岸旁不遠處乃是一座不小的市鎮,鎮上人煙甚廣,隱隱聽得些許朦朦的人聲,頗為繁華。劉伝山認得此鎮赫然便是滿月鎮,他道:「這裡好像是叫做滿月。」柳絲絲點點頭,道:「我來的時候也經過了這個地方,聽說這裡月中的月亮瑰美絕倫,不知是真是假。」劉伝山本yù說道:「月亮當真好看得很。」但心下一想,自己與雪千蕁觀月一事不可讓柳絲絲得知,便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最後只剩了淡淡的幾個字:「我也不知道。」柳絲絲怔怔望著岸旁,似頗有憧憬之意。劉伝山道:「要不我們在這裡住上些時rì,等到了月中一齊看看如何?」柳絲絲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算了罷,滿月之景多半唬人的,我才不想在這裡浪費十幾天時rì呢。」劉伝山還yù挽留,但又沒有說出口。又過了些許時rì,二人漸漸臨近了中原腹地,巍巍河流愈來愈湍急,漸漸有朦朧的水汽彌散在江面,恍如幽深夢影。柳絲絲忽然道:「我們上岸去罷,這麼大的霧,我們連方向都搞不清了。」於是二人划船靠岸,重返6地,覓路北行。如此一來,又過了約莫數月的時rì,二人這才到達當年所至那青山水澗處。流水「嘩嘩」而下,岸旁花草嫩葉初開,頗具氣韻,正是netsè景緻。二人並肩站在水澗旁,柳絲絲溫言道:「你還記得當年你在這裡對我說過什麼么?」劉伝山微微一愕,囁嚅道:「你...你對我真好。」語調忽高忽低,頗有幾分不自然。柳絲絲清叱一聲,道:「記得就好,你要是敢忘了,我就」話鋒急轉直上,忽的沒了下去,「我就去找虎三哥他們幾個,不理你了。」劉伝山心知她只不過是半玩笑話,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記一記了,可別忘了才好。」柳絲絲嫣然一笑,嗔道:「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啊,想來我不在的這段時rì里也唬弄了不少妙齡女子罷?」劉伝山面露苦笑神sè,本知這不過是句玩笑,但驀地又想起些過往故事,喟然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二人執手越過山澗,身影漸漸沒入無盡霧霾中。***淮陽城東南六千裡外,乃有一座高山峽谷,遠遠望去,山脈北面青木蔥然,重巒疊嶂,宛然有仙山之景;然越過山巔,以南境地中,卻又是另一番景緻了。放眼山南,入眼窮盡竟無半株草木,怪石嶙峋,皆為蒼茫一片,溝壑峽高,山勢險峻,時有深淵鬼嚎,煞如修羅鬼地。相傳古時曾有膽大者誤入鬼地,便再無音訊。是以千百年來,周遭尋常百姓稱之為鬼冥谷,更是無人敢涉足其方圓百里之內。鬼冥谷以東百裡外,一座渺渺村鎮坐落山崗間,村頭一家酒館生意慘淡,景緻蕭條。因此地處偏僻,周遭百姓均為莊家農人,生活拮据,若無要事,自不會將辛辛苦苦掙得的血汗錢換做了花燈酒肆。此時正值沐晨,一個清朗儒雅的人影出現在村外的一條小徑上。只見那人衣襟綴風,長袍儒巾,負立而行,步履迅捷若風,正是冥剎宗的葉寒。村中酒館也才開門不久,掌柜遠遠望見那人影,心中便已開了花。因為那人每月便會孤身一人來到此地酒館中,濁酒獨飲,時而一陣淡風拂過,那人便已飄然離去,而桌上卻放置著一錠沉甸甸的黃金。葉寒闊步踏入酒館中,店掌柜親自相迎,早已為他備好了青酒觥籌,葉寒不語,付以一笑,算是就此謝過了。他拂衣坐下,行雲流水般倒了一杯酒,獨自品嘗,深邃的目光卻落在了青瓷酒壺上那青中泛白的紋路上,若有所思。時間過得很快。待葉寒從酒壺的紋理上移開目光,忽的感覺一束強烈白熾的光線從窗外投入視線,頗為刺眼。舉目望去,竟已是正午時分了。然而一杯清酒,還餘下了一半在杯中輕搖,從酒水中依稀能映出他那蕭索的神情。葉寒嘆了一口氣,舉杯一飲而盡。忽然,一陣腳步雜沓傳入耳際,漸行漸近,過了一會兒,只聽得一個破鑼般的聲音在酒館中嚷開:「狗雜種,快給爺爺們上酒!」店掌柜連聲附和,低聲下氣道:「各位客官稍等,我這就去備酒。」接著又聽得幾句污濁不堪的叫罵聲,似乎來人不下四五個。只見那些人大搖大擺的在酒館中坐下,神態狡獪yīn晦,俱不是善類。忽然,一道寒刃目光掃過那幾人。那四人均嚇了一跳,一齊朝著那長袍儒巾的人影望去,只見葉寒面帶冷然,淡淡的望著他們幾人。那四人只覺背心悚然一涼,咽了咽口水,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奪門而逃,一道煙便去得遠了。這時,店掌柜也從後堂中備好了上好的酒水yù奉上,但卻不見了那幾人的身影,不禁遲疑。驀地一個淡淡低沉的語調入耳:「方才那幾人,你可認識?」店掌柜循聲望去,目光落在了那獨自酌酒的人影上,心中驚疑不定,問道:「客、客官,剛才是你在叫我么?」葉寒點點頭,繼續自斟自飲。店掌柜嘆道:「我聽說那些人之前是什麼山寨匪盜,後來不知為何便來了我們這一帶,平rì里仗勢欺人那倒罷了,可是他們三天兩頭便會來小店大吃一頓,卻從來不付半點銀兩,這幾月下來,小店已快被他們幾人給整垮了。」說罷連連唉聲嘆息,大有哀怨訴苦之意。葉寒沉吟不語。待他飲盡最後的杯中酒時,才緩緩道:「店掌柜不必嘆息,這事我便代為處理了罷。」話音未落,人影已然不在了酒館中。一錠光芒四shè的黃金靜靜地放置在桌上。店掌柜錯愕片刻后又喟然嘆息,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說來也奇怪,自從那一rì過後,那飛揚跋扈的四人竟如同人間蒸了一般,再也不見了蹤影。***rì暮時分,血sè斜陽漸漸隱沒,一個飄忽如鬼魅般的人影凌然掠過山道,轉眼便消失在了鬼冥穀穀口,繼而在谷內又潛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越過一個較為險惡的山坳后,呈現在眼前的赫然便是一座高逾十丈的巨大洞口。兩名冥剎宗弟子侍立洞口前,見葉寒負立行來,紛紛躬身行禮,葉寒素來講究虛懷養晦之道,對待幾名普通的冥剎宗弟子亦是如此,當下一一點頭回禮。入得洞內,兩側石壁均有火把照路,火光璀璨,映得正如白晝一般。沿道一路前行,來來往往的人影也漸漸多了起來,俱是冥剎宗的弟子。葉寒轉過一個岔路,徑直而行。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隱隱望得,甬道內略顯yīn暗,一座緊閉的石門佇立在盡頭。葉寒來到門前,抬手叩門,不一會兒便有一名冥剎宗的弟子開門引見,躬身道:「參見零護法。」葉寒微微點頭示意,從袖中取出一隻淡紅sè瑩瑩閃光的布袋,道:「事情辦完后,勞煩你將乾坤袋交還到宗主手上。」那人雙手接過布袋,依言道:「遵命。」忽然一陣疾風掠過眼前,那人抬頭一看,葉寒早已飄身離去了。冥剎宗總堂地處絕山險壁內,雖然暗不見天rì,但於躲避正道諸人的耳目卻是上佳之策。便在此時,冥剎宗主位居大殿正座,六名護法早已侍立在一側,殿前還有數十名冥剎宗弟子並排站立,俱是宗內選拔而出的好手。一個人影出現在殿外,正是葉寒。他緩步來到殿前,躬身行道:「參見宗主。」穆雲柯低聲道:「不必多禮了。」葉寒拂袖行到六名護法身前,凝氣卓立,淡淡望了一眼場上道:「宗主召集門下這麼多好手,不知所謂何事?」穆雲柯嘆道:「今rì我收到修羅堂的一封飛鴿傳書,信上說當rì拖延正道諸人的耳目,大家都出了力,然而好處卻都是冥剎宗所得,現下許多派閥紛紛表示不滿,想要當面討個說法。萬堂主信上署名,yù想令咱們兩大派閥合力,共同解決這一麻煩。」葉寒冷道:「萬人壽那老傢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穆雲柯道:「他自是沒安好心,加之前幾月我曾出手開罪過他,現在只怕早已對冥剎宗恨得咬牙切齒了,此次便想以結盟為由,趁著咱們與其他派閥交涉之時,他在後面反捅一刀,咱們腹背受敵,豈不是成了瓮中之鱉?」葉寒緩緩點頭,嘆了一口氣,道:「宗主是打算與修羅堂一戰了?」穆雲柯略微苦笑,搖頭道:「以咱們現下的實力,自還不是修羅堂的對手,否則萬人壽那廝怎敢公然出此篾言?我此次召集人手,便是除去神鬼門、拘魄谷這兩大眼中釘。」葉寒微一驚愕,道:「這隻怕不妥罷。咱們與其他派閥的關係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間,若咱們公然出手,修羅堂趁此機會收攬人心,冥剎宗只怕便成了眾矢之的了。」穆雲柯笑道:「這一節我自是想過,咱們正是要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拂逆因果,單憑旁人jīng推細敲又怎知曉?退一步來說,若是有人公然指證冥剎宗,咱們大可以反打一耙,將罪名全數推給修羅堂。這樣一來,整個事情就如渾水一般撲朔迷離,其他派閥自是會同時謹防著冥剎宗與修羅堂二派。萬人壽他收攬不到人手,便不敢公然與咱們作對了。」葉寒淡淡一笑,道:「還是宗主考慮周到,在下實甚佩服。」穆雲柯笑道:「彼此彼此,當年為咱們除去北海冥宮一派,你可謂是居功至偉的。」葉寒淡淡道:「屬下為冥剎宗稍盡綿薄之力,乃是人之本分,宗主不必如此記掛。若以功過分論,那些為了冥剎宗身先士卒的眾弟子們,葉某又怎能及萬一?」穆雲柯哈哈大笑兩聲,霍然起身道:「這些人手從現在開始由你執掌。現下我還得去拜會先生一面,共同商議一下咱們的大事。」葉寒躬身領命。穆雲柯欣然點頭,道:「那我便去了。」說罷大步離殿而行。葉寒領著眾人躬身相送,直到穆雲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這才紛紛平身。葉寒望了眾人一眼,溫言道:「你們先下去籌備一晚,明rì寅時在殿中候命罷。」眾弟子不敢違抗,紛紛領命后,離開了殿內。殿內只剩了葉寒等七人,七人均沉眉不語。過了一會兒,一人才道:「宗主他這是什麼意思?」葉寒搖搖頭道:「我們辦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這麼多。拘魄谷與神鬼門兩派素來與本宗敵對,此次將他們除去乃一舉兩得。其中神鬼門的實力較為深厚,尤其是門下那三神五鬼,倘若給他們結成了天穢戾魔陣,倒也著實難以對付;相比之下,拘魄穀穀主唐霄雖然道行過人,但向來自負清高、剛愎自用,此等蠢材,倒容易對付得多。」他嘆了一口氣,道:「此事明rì寅時再做打算,你們也下去罷。」眾人互望一眼,不敢違拗葉寒口諭,當下也紛紛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