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班主
待到心情平復,曲寧才感到腹中飢餓,忽覺不妙,剛才只顧著和小箐聊天,她說的伙房在哪他根本沒聽進去。
沒辦法,曲寧只好在梨園內瞎轉悠,可過了半天,竟然還是一無所獲,也不知大家都到哪去了。
腹內越來越餓,有悠揚的戲聲傳來,雖然感覺莫名的不對勁,但他還是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翻過一道圍牆,便看著班主裹著寬鬆的紅袍,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邊唱邊舞,一瞬間曲寧竟完全沉浸其中。
一曲舞畢,曲寧才從恍惚清醒過來,便看見班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好一個書生,果真都是道貌岸然之徒,咱家還是第一次瞧見有人敢翻過這道圍牆的!」
曲寧內心莫名一緊,有些慌亂,他連忙告罪道:「班主姐姐誤會了,小生腹中飢餓,一時找不著地方,聽見這裡的曲聲,便打算過來問個路,誰知一時竟入了迷,小生並非有意行此冒犯之舉的!」
班主輕笑一聲,身姿微晃,正是午時,陽光輝映,薄紗難掩雪白的肌膚,深邃的溝壑若隱若現,說到:「是聽入了迷,還是……看入迷了呢?」
曲寧壓抑住內心的厭惡,表面儘可能溫順,垂下雙手,笑著答到:「班主姐姐的聲音與人都美,小生二者都入了迷。」
班主走到他的身前,白晃晃亂人心神,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臉蛋還算不錯,咱這雖然不是靠臉吃飯的腌臢地兒,但也差不離。」
曲寧抑制住閃躲的衝動,一直到她摸到了他的嘴唇,才猛地一撤。
班主語氣尖銳了起來:「你知道么?最妙的是你的舌頭,油嘴滑舌,若不是還有幾分靈氣,我早給你拔了!」
見曲寧有些惶恐,班主略顯猙獰的面目平復下來,掏出一部戲本,拍在他的臉上:「剛才聽見了么?給我唱,什麼時候唱會了,才能去吃飯!」
曲寧接過戲本一看,上面赫然寫著《白蛇傳》,他回憶起剛才的唱詞,開口唱到:
「哭啼啼把官人急忙攙起
把為妻的屈情事細說來由
悔不該你聽信那法海禽獸
逼為妻飲雄黃將恩作仇
儂官人你嚇死在了羅帷帳口
丟不掉咱的恩愛情一日三秋
為救你盜靈芝我蓬萊山走
白鶴童他擋去路我把劍抽
眼看看戰不過我敗在山口
多虧了南極星站立在雲頭
我把咱恩愛情說明前後
他賜我靈芝草轉回故州
治好病你不念咱情深意厚
誰叫你上金山哪又把那賊投
自從你離為妻暗暗出走
哪一夜我不等你到月上高樓
對明月思官人我空帷獨守
思官人常使我淚濕衫袖
我把咱的夫妻情想前想后
怎不叫我女流輩愁上加愁
一愁你出門去遭賊毒手
二愁咱的夫妻情恩愛難丟
三愁你茶和飯未必可口
四愁你的衣服爛無人補綉
與青兒駕小舟俺把你找就
賊法海他與咱哪做下了對頭
與法海打一仗我腹痛難忍受
殺出了金山寺汗如雨流
有為妻為救你我才肯著捨命拚鬥
儂官人你絕情義我的官人哪
恩愛全丟
至如今懷胎著許門之後
一無親咱二無有故哪裡奔投
儂官人你拍胸膛想想前後
誰的是誰的非這天在上頭」
雖然曲寧嗓音還算不錯,
可其中獨特的唱法實在難以演繹,更別提表現其中的滿腔悲怨之情了。
班主坐在屋內,隔著一道帘子,罵道:「唱到什麼玩意兒,嘔嘔啞啞的污我耳朵!再唱!」
曲寧剛起了調,又傳來尖銳的罵聲:「不對!重唱!」
「不對!重唱!」
「又不對!再給我唱!」
……
不知重來了多少遍,曲寧才磕磕絆絆的這一段兒給唱下來,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白素貞喝下雄黃酒時的驚愕,看到了她遭許仙背離的痛苦,看到了她登金山寺時的無助,看到了她腹痛時的彷徨,一股幽怨之情油然而生。
不待班主吵罵,他又開口唱了起來,但只唱了幾句,又痛苦的停了下來,雙手捂頭,喃喃自語:「不對,這裡不對!」
似是魔怔一般,又哭又笑,時不時用雙手錘著自己的腦袋,又會因為幾句戲詞而手舞足蹈。
周而復始,不知唱了多久,才被班主一聲怒罵驚醒:「夠了!雖然還是難聽,但還算有幾分靈性,把這些東西吃了吧。」
曲寧才緩過神來,只感到四肢無力,頭暈眼花,踉踉蹌蹌的走到桌前,幾乎耗盡了剩餘的力氣。
一直到掃空桌上的食物,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對著坐在對面的班主道了聲謝。
班主漫不經心的說到:「罷了罷了,我這裡有幾分嚼頭吃多少骨頭,明日再來,若是還是今天這個樣,就自己把下場想好嘍!」
曲寧垂了垂手,說到:「小生儘力。」
班主聽到這話忽然震怒:「儘力?我這裡哪一個人敢不儘力?」
曲寧忽然明白過來,肅然道:「小生必會使班主滿意!」
班主這才滿意,笑到:「怎麼?嚇到你了?都不稱呼姐姐了?」
曲寧乾笑一聲:「小生對氣氛如何還是分的清的。」
班主「咯咯」笑了兩聲,似是話裡有話的提了句:「倒是希望如此。」
曲寧拱拱手告退,班主沒有反應,不知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見狀,曲寧不在言語,推門而去。
班主看著他的身影消失門后,輕輕說到:「希望這一個堅持的就一點。」
曲寧順著原路走了回去,看見小箐的身影,稍感安心。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呼喚一聲:「小箐?」
她轉過身來,看著曲寧,面帶訝異:「你怎麼了?面色怎麼看著這麼不好?」
曲寧一愣,摸了摸臉,問道:「有什麼不一樣么?」
小箐從懷裡掏出鏡子,讓曲寧照了照,鏡中人物面色蒼白的可怕,她不無擔心的說到:「是不是沒有吃飯,中午我沒有尋著你,我還留了兩個饅頭,你先吃著吧。」
曲寧接了過來,上面還殘餘著少女的體溫,他揭開油紙,饅頭又小又暗,賣相比在班主那裡吃的差了許多,味道卻意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