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民厚是個讀過《新青年》的人。
他爹關外販馬時曾救助過一個大鬍子教書先生,先生姓殷,但家境卻與殷實毫不相干。適逢他母親殷老太太重病纏身,窮酸的書生是個大孝子,但除了拜佛禱告也無可奈何。遠森老漢是仗義疏財的人,二人雖初次相識卻也一見如故,當即拿出賣了三匹馬的錢給了那先生。那大鬍子先生是感激涕零,但無以為報,只能把隨身數年的書盡數給了朱遠森。朱遠森也毫不客氣,主要從交談中聽出來先生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便象徵性的把書收下了。這殷先生後來還幫助過朱光仁想辦法振興家業。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這本《新青年》便是來自殷先生,不過於朱民厚來說也算是將近二三十年前的老書了。
這朱民厚雖然算是讀新書的人,但是為人十分老實,過分的老實,簡直毫無一絲血性,更不用說敢像他爹那樣擔風險賺大錢。只願意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活。這一生也毫無任何起色。
朱民厚老實善良不假,只可惜不走時運。大半輩子與稻穀打交道,類似天災人害的苦頭吃得是一個沒落下。本打算種個地以求溫飽,自給自足也就行了,到頭來卻還是花著父親留下來的資產度日。
遠森老漢臨死前給他安排了一個的妻子。十分賢惠。後為老朱家誕下兩個兒子。
大兒子名叫朱清仁。按他爹朱民厚的意思小時候先讀書,長大了再下地幹活。這七八年讀書生活不必細談。單說這一天朱民厚看差不多是時候了,該教兒子這務農的技巧了。便拎著鋤頭帶著他下了地。他老子在前做著示範,朱清仁自覺無聊,便也尋了把耙子有模有樣的跟在屁股後面跟著「鋤地」。
一耙子下地,卻不想,忽的聽見一聲慘叫∶
「哎呀!冤家!啊咦!疼死我了!你這冤家!」
朱清仁先是一怔,而後發覺,自己的耙子不偏不倚,直插在父親腳後跟上。老朱是疼的直打滾,邊罵邊打滾;小朱在一旁急得哭聲震天。驚動了在家已經身懷有孕的朱氏夫人,這事情才得以消停——朱氏夫人拖著孕體,快步走著去請來了村裡的老中醫,縫好了傷口,灌下了湯藥。撂下了句「傷筋動骨一百天」便扭頭離去了。
本以為要轉好,卻不想那老醫生漏了一塊碎骨在皮肉里。不過幾天,傷口化膿,把朱民厚疼得死去活來的。疼痛持續了幾個月,中間又去請了幾次那個老中醫,但他始終也找不到這傷口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始終尋不到皮肉間的那塊碎骨頭。所以除了幫他擠出膿水、開幾副中藥調理身體以外,其他什麼忙也沒幫上。但朱民厚這幾個月里只要一看見朱清仁就罵,哪天小腿稍稍不疼了便扶著床坐起來抄起床邊的柴火棍掄頭就打。不出幾個月光景,朱民厚傷口感染,小腿腫得比大腿還粗,黑中透紫,並且持續惡化。以至於後來幾天高燒不退,一日夜裡悄然去尋他爹朱遠森去了。
俗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
此後不出一年,夫人也因產下次子朱光仁而難產去世。是活活疼死的。
如此只剩下七八歲的朱清仁和尚在襁褓的朱光仁相依為命。靠著爺爺留下的錢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朱遠森積累了一生財產,就從他兒子和倆孫子這裡開始「家道中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