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九品武夫
有了青狐的解惑,他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又有了幾分認知。
「趙乾明那狗東西之所以沒有毒死我,而是用迷魂藥,就是受了青狐的影響,而且青狐還是有意讓自己中毒,這樣才能得到長公主那口所謂的龍氣,我的身體中好像很熱鬧啊,有我這個穿越者,有釋懷那個佛家的老禿驢,還有一個自稱為『孤』的瘋子,難不成這是要在這具身體里多人運動?」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驟然間,只聽陳彭粗重的大嗓門喝道:
「他死了!」
韓六的身體直挺挺向後倒下,生機斷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青黑色的毒斑,一雙空洞的眼睛注視著靜謐的天空。
從被秦雲抓住到暴斃,這位漢子一句話都沒說,就像是三魂六魄被人勾去了一般。
李知更蹙著眉頭,臉上並未太過驚詫,好像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秦雲站在一旁,若有所思,他猜測應該是青狐離去的原因,激發了韓六體內的劇毒。
突然一股刺鼻的屍臭味湧入他的鼻腔,接著他就被身邊的小霞姑娘拽著袖子向後退去。
「小霞姑娘,發生了什麼?」
小霞用香帕捂著口鼻,小聲說道:
「韓六他毒發身亡,屍體化作屍水了,和趙乾明的屍體如出一轍。」
秦雲眉頭一挑,沒有說話,滅口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了,能謀划這位長公主殿下的人,可不會留下太多的把柄。
只聽陳彭有些惋惜地說道:
「要是天命司那群神棍在這就好了,抓取韓六的魂魄,好生審問一番,這沒頭沒尾的,真特娘的憋屈!」
北境之外,高聳入雲的雪山之巔,一襲白衣靜立遠眺南方,巴掌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讓本就俊朗的他平添了幾分仙人之姿。
青狐神情中帶著幾分落寞,落寞中又透著些許的期待。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學生想要的可不是知己。」
車輦上,秦雲面色蒼白地捧著一碗參茶,雙手有些顫抖,滾燙的茶水滴落在他的手上,渾然不覺。
馬車外,三十餘名甲士正齊齊半跪在雪地上,手中森寒的戰刀抵在自己的胸口。
這三十多人正是昨夜倖存下來的,只不過運氣不會永遠眷顧他們。
三十人臉色悵然,看著馬車方向,齊聲道:
「殿下!珍重!」
三十餘人同時將戰刀刺入自己的心臟,滾滾熱血噴洒而出,融化了身前的冰雪。
不久后,陳彭滿身煞氣地敲了敲車門,沉聲道:
「殿下,可以出發了。」
八匹神俊的戰馬嘶鳴一聲,在他的怒喝中絕塵而去。
李知更做著一道雞兔同籠的數學題,冰山美人的臉上如臨大敵。
她抬起美眸,掃了一眼身前的秦雲,戲謔道:
「你昨晚殺的人可比現在多多了。」
秦雲無神的雙眼看著李知更,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不一樣的,他們可以不用死的……」
李知更放下手中的筆,打斷道:
「你若是想講道理,本宮可以親手送你去九泉之下跟他們慢慢講,本宮做事,父皇都管不了,你這個罪民想試試?」
秦雲緩緩低下頭,偌大的車隊,此時只剩下陳彭、馮源,他和殿下以及四名婢女。
三十餘名甲士雖是自殺,但這其中也有李知更的授意。
「罪民不敢,但殿下的做法,罪民不敢苟同。」
李知更呵了一聲,說道:
「本宮何時需要你的認同了?」
秦雲腦海中浮現出昨晚李知更那張精緻絕美的臉蛋,是那麼的柔弱,那麼的讓人憐惜。
但是現在,這張臉上滿是殺心,手上滿是鮮血。
馮源在一旁翻看著那本《小學數學》,裡面的符號和公式,讓他這位儒家五品境君子,看得雲里霧裡。
感受著車輦內沉悶的氣氛,官場沉浮多年的他知道自己是時候出場了。
他輕咳一聲,說道:
「小秦先生的心情,本官明白,面對弱小和無辜,我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們這一側,但是你又何曾站在殿下這邊想一想?」
秦雲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滋補的參茶在他嘴中如飲白水。
馮源看了一眼長公主,看到對方並未有阻止的意思,便繼續說道:
「昨夜之事,若是傳回龍城,不消多時,整個大龍百姓都會知曉,這對於殿下,對於整個皇室,將會有多大的影響?屆時,昨夜倖存之人,包括那群勞役的後果你又想過嗎?到時候死的就不僅僅是他們一條命了。」
秦雲放下手中的參茶,對著李知更說道:
「殿下,罪民能討一杯酒喝嗎?」
一壺酒放在秦雲面前,是他大妖學生用內丹泡的酒。
馮源的話他又怎會不懂,大龍需要的是一位能征善戰,文武雙全的長公主,而不是一位被百名甲士糟蹋,聲名狼藉的殿下。
「是啊,堂堂大龍長公主差點成了共享女友,這若是被天下人知道了,她李知更以及整個皇室得殺多少人才能平息下去。」
只不過,那麼多條無辜人命在自己面前倒下,對他這位初出茅廬,沒見過血的剛畢業大學生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秦雲啊秦雲,這已經不是你所熟悉的法治社會了,這裡人命不值錢的,你要學著適應過來!」
他一邊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一邊倒了一杯酒,酒體明黃,芳香撲鼻。
他打開車簾,酒液隨著寒風灑落在這苦寒的北地。
他這一杯敬的不僅僅是剛死的甲士,還有昨夜死在自己手中的甲士。
馮源看著他的舉動,也沒有阻止,只是有些惋惜地說道:
「你知道剛才那一杯酒,放在龍城能賣多少錢嗎?至少黃金十兩。」
秦雲一愣,他對這個世界黃白之物的價值沒有太大的概念,但是要是換算成軟妹幣,大概就是十萬塊錢。
他轉過頭,看著馮源,語氣有些艱難地說道:
「你怎麼不早說?」
看著財迷樣子的秦雲,李知更臉上瀰漫上一層淡淡的笑意。
「貪財又好色,希望這些不是他的偽裝。」
秦雲不知長公主心中所想,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有些不舍地一飲而盡,體內像是有一尊火爐,頓時被點燃,血液快速流動,內丹中蘊含的力量,在他體內如同一隻脫韁的野馬,橫衝直撞,然後聚攏在小腹之內,消失不見。
他感受著這種變化,和昨天喝酒的時候有明顯的不同。
之前是融入身體的四肢百骸,而此時確實被吸收在丹田之中。
而且相比昨天,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氣血從一潭死水變成了一條奔騰的小河,心臟如同鼓點一般,砰砰地跳個不停。
感受著體內的變化,忽然,他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憋悶之感,如溺水的之人,又如有一隻貓爪在抓撓著他的心肝。
想著這具身體在這苦寒之地的十載光陰,想著自己穿越而來后,大妖為伴,生死無常,想著昨夜的刀光劍影,血流如注,此時此刻這些情緒如同被放大了一般,憋悶在心中。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掀開車簾,腦袋伸出車外,聲音郎朗:
「烽火照北關,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中雜鼓聲……」
聽著秦雲豪邁的聲音,李知更美眸頓時精彩了起來。
「烽火照北關,心中自不平,這不正是我出兵北征的原因嗎?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出征之時,父皇將兵符親手交到我手中,五十萬甲士環繞龍城之外,軍陣烈烈。雪暗凋旗畫,風中雜鼓聲,這是半年時間北境戰事的縮影……」
她越聽越覺著,秦雲這有感而作的詩正是在說她自己,看向秦雲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知己的味道。
「沒想到身邊這麼多人,還不及一名罪民知我心,他懂本宮……」
馮源坐在一旁,本是隨意而坐,但聽到秦雲這幾句詩后,不由正襟危坐起來,看著車簾外呼嘯的寒風和飛雪,思緒跟著想起了這半載戎馬的時光。
作為一名讀書人,他讀的不僅僅只是聖賢書,還有這天下蒼生的不平事。
陳彭駕駛著馬車,聽著秦雲這一嗓子,雖然他是粗鄙的武夫,但卻更能領會這詩中的金戈鐵馬,以及他作為征北大將軍職責。
「特娘的,文縐縐的。」
雖是這麼說,但他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上,怎麼都收不攏那股子笑意。
李知更回味片刻,連忙問道:
「最後一句呢?莫要吊著本宮的胃口!」
馮源也是緊盯著秦雲,靜待下文。
他抓起酒壺,幾口喝乾,打開車輦的門,就著北地的狂風驟雪,銀裝素裹,豪邁地吼道: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陳彭聞言,頓時愣住了,他感覺自己心中某處最憋悶的地方突然疏通了,一股熱血在瞬身上下奔騰流淌,手中的長鞭在空中獵獵作響,狠狠抽在駿馬身上,大聲附和道:
「特娘的,說得好!老子喜歡!」
這最後一句,完全抒發出了陳彭心中最大的暢快,在他眼中,讀書人又酸又臭,都是臭撒比。
李知更心中也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感,在她心中,文能治國,武能救國,兩者輕重一樣,但是在這此情此景之中,此一句勝作一書生,著實是妙手天來,拍案叫絕。
「真是越來越不捨得殺他了啊!」
此時,只有馮源是一臉吃了死蒼蠅的愁苦相,前面說的好好的,為何話鋒一轉,就看不起讀書人了呢?
而且若是論出身,他是這些人里,最正統的儒家讀書人,陳彭不用多說,就是狗都不屑的粗鄙武夫,殿下雖有書痴之名,但修鍊的也是武道體系。
他有些難受地抓撓了一下頭皮,恨恨地說道:
「秦三苦,我們讀書人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不帶人身攻擊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