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終究是到了
靠近車架,早有隨從擺好腳踏立在一旁等候。明祥踩上腳踏,正準備上車,卻心下突然一悸,似有感應一般,猛地轉身。
回身卻是張遠帶著將士齊刷刷的站在身後,牢牢的擋住於忠的身影。明祥瞬間起了火,壓低了嗓音呵斥他們讓開。
「公主殿下,時間不早了,咱們已經拖延了許久。」張遠行禮,卻不退步。
明祥並未多說,只是從腰間拔出匕首放在自己脖頸間,冷冷的看著他們。
張遠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這位公主會如此行為,連忙後退幾步請罪,下令讓眾將士散開,空出一條路。
一名大夫正從藥箱里拿出幾塊白布,死死的按在於忠的胸口上,彷彿還在說些什麼。明祥遠遠的望過去,只能看見倒在地上的於忠歪著頭,一臉死灰,毫無血色。
「於將軍!」明祥丟了匕首連忙跑過去,跪坐在於忠跟前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不敢碰他,也不敢問大夫。滿地是浸透鮮血的白布,赤裸著的胸膛還在不停的往外涌血,觸目驚心。
大夫低頭不語,手上不停地換下白布,剛撒上止血的藥粉,又被新湧出鮮血衝散,根本止不住。
「你……你救救他。」明祥有些更咽,強忍著難受望向滿頭大汗的大夫。「要什麼都可以,我都答應你。」
「公主……」於忠原本無光的雙眼微微冒出淚花,看著明祥張了張嘴,虛弱的喊了一聲。
「我在我在……」明祥慌了神,立馬雙手握住與於忠的右手連連點頭。明明剛剛還能跪地行禮,擲地有聲的人怎麼突然就跟抽走了生氣一般,轉眼間就燈枯油盡的模樣了呢?「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了……」
於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靜靜的望著明祥,強撐著精神笑了笑。「公主,臣無妨,快上路吧。」
明祥不肯放手,臉貼著他冰冷的手背哭的梨花帶雨,泣不成聲,只不停的哀求雙手沾滿於忠鮮血的大夫。
於忠依舊微微笑著,看著面前被自己保護的公主,那個是亭亭玉立,嬌柔惹人憐的模樣。明明是自己大她五歲,可在宮中的行為做事卻比自己更為老練。只有在出宮時才會偶爾露出一副小姑娘的神情,時不時還會發個小脾氣任性一回。
這樣一個如花骨朵般的女孩子,就要成為政治的犧牲品,為整個北源的腐朽和無能付出代價。
遠離故鄉,孤身一人,在弱肉強食的東離活下去。
她甚至不能以死逃避現實,因為只有她活著,兩國才能安寧。
「公主……」於忠再次喊道。
明祥立馬點頭如搗蒜,連忙回應:「我在。」
「那日臣不讓殿下去火堆旁吃烤肉,是因為有外男在場,怕東離使臣回國之後污了殿下的清名。」
「我知道……我知道……」明祥哭的喘不上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傷口的鮮血還在往外涌,止血的大夫已是滿頭大汗,連連嘆氣搖頭,只得起身後退一步,對上前詢問的張遠悄聲說了些什麼,便離開了。
「不讓殿下帶萬夫關的小姑娘走,是因為……因為……」於忠看著明祥哭的有些心疼,想伸手給她擦擦,卻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勁,只得作罷。「大戰之後必有災疫,臣怕……怕殿下被她傳染了疫病,有傷玉體……」
明祥本就傷心的厲害,一聽如此說,更是難受,豆大的眼淚直流不停。不顧外人在場,將於忠扶起抱在懷裡抽噎。
「你不要……不……要說了……」
於忠卻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渙散的看著面前的東離大軍,繼續說道。「殿下……其實當日,臣是主戰的,主戰的……!」
明祥再說不出話,只一個勁的點頭,張嘴無聲說著我知道。
「還有啊殿下……」於忠逐漸萎頓下去,眼睛支撐不住的微微閉上,氣息微弱,卻依舊不肯停下的繼續說道。「宮……宮外的玫瑰糕,殿下喜……喜歡嗎?」
「喜歡……我喜歡……」明祥感受到懷裡的人逐漸變的冰冷,忍不住的崩潰大哭起來,扯著沙啞的嗓子喊著喜歡。
正午的陽光終是穿透樹林落在每個人的身上,春日的天氣讓人有些微微燥熱,空氣里充滿了泥土的潮濕,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橫七豎八的黑衣人屍體在張遠的指令下全部就地燒毀,處理好現場之後,帶領著東離大軍靜靜的矗立在一旁,等著嘉榮公主的回應。
家裡有一位長姐的張遠知道,女子在悲傷和發火的時候是最不好惹的,閉嘴待在一旁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隨之又暗暗的嘆了口氣,不禁佩服起那位於忠將軍。年紀輕輕卻能在受到致命傷和失血過多的情況下,依舊保持冷靜的頭腦和清楚的判斷力,這以一敵百的戰鬥力,不愧是北源國的護國將軍。若是在戰場上遇到,自己都不一定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勝過他。
心中卻又轉念一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隨即不禁感到有些心寒和敬佩,再次低頭嘆氣。
明祥抱著懷裡冰冷的人漸漸冷靜下來,周圍的環境不允許她繼續悲傷,咬牙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扯著沙啞的嗓音吩咐剛剛的馬車上前,讓人將於忠抬進馬車躺好。
「麻煩張遠將軍分出一撥人馬,將他好生護送回北源。」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悲傷猛地又涌了上來,明祥捂住眼睛有些更咽。「將軍此舉,本宮……本宮感激不盡,回國之後,定會重謝。」
「是,末將遵命。」張遠躬身行禮,立馬安排下去。「還請公主殿下稍等,末將馬上讓人再找一輛馬車來供殿下乘坐。」
明祥站在原地目送著於忠在人馬的護送下漸漸離開,回過身搖了搖頭。「不必了,本宮騎馬,將那馬兒牽過來便是。」
張遠見明祥執意,不再違拗,讓人將栓在樹下的馬兒牽了過來,扶著明祥上了馬,親自牽著韁繩,安全的離開了樹林。
遙遠的東離啊,終究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