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喜悅與憂慮
西園正中的政事堂前,擱放了一把老舊的椅子,本來朱紅的椅腿已經能看到木色,椅子中的周大人正眯眼瞧著春日。
馬管事深吸口氣緩了緩,拱手彎腰輕喚了聲「大人」。
周郡守昂著的頭顱動了動,算是應著了,但瞧著日頭的眼睛,仍是看著天上。
要說馬管事機靈呢,知曉自家大人最愛作詩吟詩,這會估摸著時候又陷入了某種思緒之中,詩人總是善感的不是么?於是馬管事便靜靜地佇立在一旁,就連呼吸都放慢了許多,彷彿之前的急切都不曾有過一般,生怕打擾了自家大人的詩興才華。
「千紅萬紫莫等閑,只待新雷第一聲」約莫盞茶的功夫,周大人低頭一聲輕嘆,似乎迴轉過神來。
馬管事眼見大人既有悵然若失之感,於是再上前兩步,小聲低語道「大人,春雷已在路上了」。
「哦?」周郡守抬眼,瞧得這馬管事臉色通紅,心知若說是因為緊張激動,倒也不至於如此。於是乎再問「老馬,有事?」
「大人,門口來了批人」馬管事越發小聲,最後竟是耳語起來「初看似群乞丐,但小人細看之下,該是逃難的百姓才對」
「哦?」周郡守揉了揉下巴,身子前傾了些,似乎是真來了興趣,雙眉微皺疑惑道「我未陽郡如今還有需要逃難的百姓?」
馬管事俯身,「大人,依小人看,像是北邊來的」
周郡守的眉頭越皺越緊,快要擰成了一條,「北邊?」
「小人看,像是」
周郡守雙手扶住椅把起身,踱步至馬管事身前,一手摩挲著下巴,一手搭於馬管事的肩頭問道「是謫仙城的北邊,還是未陽郡的北邊?」
「最北邊」馬管事頭低的更低了些,聲音也小了很多,大約是因為對自己的大膽猜測隱隱不安。如今在郡守大人的追問下,細想起來方才所言都是自己的胡亂臆測,不禁後背冷汗涔涔。
周郡守沒有理會馬管事的回答,自顧自思量起來,初時還算冷靜,約莫盞茶之後,竟雙手擊掌,最後竟激動的步伐都混亂起來。「老馬,你最好先把他們安置下來,探聽清楚這群人的來歷,」
馬管事連連稱是,就待一路小跑回去安排。
周郡守右手握拳,左手成掌,以拳擊掌,小聲囑咐道,「老馬,行事隱秘些...」
...
今年西北道的氣候著實反常了些,晌午還春日高懸的謫仙城,只是剛過午時,天氣便又壞了起來。厚重的烏雲似墨一般直壓在城頭上,冷風裹雜著一聲聲地嘆息席捲著城內的各條街道。路上的百姓莫不緊緊身上的衣袍,低頭快步行走,很快便沒了人影,連最熱鬧的醉仙樓這會都安靜了許多,只剩下樓內零星響起的醉漢呼喝聲。
西北道節度使段良周段大人今日上午又去登了摘星樓,沒要人陪,只是自己登樓賞景罷了。段大人瞧著這千萬里大興河山,瞧著這謫仙城民安城靜的情景,一想到若是草原蠻子南下犯禁,心中便激昂難平。
段大人出身官宦,自幼讀書便知一個道理,那便是大興強盛開萬載太平。如今眼瞧著這太平盛世就要因為李延年的愚蠢之舉、草原蠻子的入關而灰飛煙滅,這怎能不讓他意難平。於是,又唯有登高望遠,以開胸腹。
西北道調兵遣將的公文,早在前些日子裡便到了各位郡守大人的手裡。按照節度使段大人的推算,就算距離謫仙城最遠的連雲郡,在月底,也能到了。於是乎才有了未陽郡謫仙城周良春這兩日在醉仙樓緊急募兵一事。
其實,未陽郡雖是西北道最北邊靠近朝天關的,但謫仙城卻絕不是在最北邊。節度使段大人命令要求各郡的大軍來此集合之後再北上,其實存了多層的意思。
明面上的,也是最讓人猜到的,大概就是緊著敲打敲打未陽郡的郡守周良春周大人,畢竟陛下有召,國難當頭,各郡皆出兵出力,你周良春到底如何的能耐,只招來區區五千兵馬。若周大人應對得當,節度使大人說不得會暫且揭過此事,畢竟北上要緊;但若是周大人不知好歹,那如今那座郡守府,怕是要換了人了。現在看來,這位周大人還算明理懂事。
另外一個層面,節度使大人落腳未陽郡,也是希望著未陽郡的兵馬能再湊上一湊,畢竟隴右那邊的羅仕全能夠從陳秋水那邊帶走多少人,還真不好說,若是僅憑自己東拼西湊來的五萬人馬,節度使大人心裡其實多少有點沒底。
還有一個,便是段大人心中最深處的小算計了。段大人下令各郡先往未陽郡集結而不是讓各郡直接北上朝天關,便是防著草原蠻子悄無聲息間已經殺入關內,若真是如此,西北道內的這些人一批批上去,只怕會被蠻子一次次的殘殺殆盡。
段大人一聲輕嘆,如今的西北道,大約與這謫仙城的天色一般,黑雲壓城,讓人倍感壓力啊。想他為官數十年,本以為終將在這西北道節度使的位置上終老,如今看來,無論此次事情結果如何,自己也無法繼續在這西北道節度使的位置上繼續待下去了。唯一期盼的,便是希望能藉此機會,重回帝都天子腳下。
按照段大人的計劃,最多再有一日,山陽郡與大豐郡的兵馬便該到了。派往隴右羅仕全將軍處的公差也該回頭復命了。接下來,只待三郡兵馬齊聚,隴右的消息到來,便可北上。
當然,北邊的消息,段大人也在時刻關注,只是朝天關的消息一直未曾回來,這也是他如今頗為擔心的地方,也是他遲遲不願輕易北上的原因。其實從他得知李延年陣亡,西北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後,他便暗中差人去了朝天關,期望朝天關的太守吳有方能夠有所為,只是這一去,便渺無音訊。
再之後,他暗中又曾差了三撥人先後北上,只是結果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