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恩科
景泰二年十月十二日。
醞釀了許久,朝廷終於還是在這一天,將恩科的聖旨昭告天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l我朝科舉鼎盛,素有京察大計之傳統,經戶部、都察院、大理寺聯辦,兵部再辦,計清退官員八百六十八人。
其請託公行、貪墨不禁、徇資格以判等差、結私交而忘公義,失信於朝,失德於民。
開科取士,事關國之根本,官位更替,更為江山穩固,廟堂延續。
今朕特增設恩科,予天下寒窗學子際遇,昭顯本朝之德,定於辛未年十二月初八、初九、初十日,連試三場。
選拔人才,為歷朝歷代首要之務,吏治清明,方顯朝局安穩,民心所向。著禮部尚書胡濙主持恩科事宜。
加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為太子少保,同兵部尚書于謙協理恩科事宜。欽此。」
讀完官差剛剛張貼到街角的告示,一名頭戴網巾,身上穿著澹綠色短袖的人說道:「我早說過,朝廷必要開恩科。」
「如今怎麼樣,還不是叫我說中?」
有人笑道:「劉兄那你去考嗎?」
那讀書人笑道:「去,為何不去?如今景泰恩科,增補京官八百六十八人,歷朝歷代之恩科,均未見過有如此之盛況!」
「不為補官,亦是不容錯過!」
幾名讀書人紛紛點頭,有人說道:「所言極是,京察大計,早就成官官相護,如今誰還看結果?」
「只是沒想到,於少保竟有如此手筆,不畏權貴,一次性清退了八百六十餘名京官,真乃古今罕見之奇人也!」
有人提出意見。
「宋兄所言,小弟大半認同,卻別忘了,縱然於少保再是不結權貴,這份名單若無坐鎮乾清宮的天子首肯,亦不能有如今結果。」
那宋才子笑道:「鄭老弟提點得好!當今之清明天下,少保、天子,缺一不可…若去一人,亦不至於有我等出頭之日!」
一開始那讀書人轉身,語氣嚴肅道:
「不要閑散,各地學子怕正蜂擁而來,我等由京舉,近水樓台之下,若再無功名,豈能對得起這十年苦讀?」
「正是!」有人附和:「失去這次機會,此生怕再無緣入仕矣——」
幾人聊著,相伴而走。
在他們身旁,便是作為大明京師的北京城,形形色色,來自各個階層的人混跡於此,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走在街上的讀書人比以往多了數倍。
做生意的商販們都是高興壞了,趁著這幾個月的恩科時間,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為的,就是多做些生意,好積攢銀錢。
往常人可羅雀的攤位,如今整日都有人來逛,許多商販都是面露笑容,極力推銷著自己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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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些時日賺錢的速度相比以往,簡直就是在撿錢。
這樣的好日子,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
就連許多在通州、真定、保定一帶居住的百姓和商販,亦眼紅如今京城的空前繁榮,紛紛北上,在京城叫賣貨物。
外地學子入京趕考,甚至在二三十裡外,就見到有人開始叫賣所謂的京城特產,一路到北京城,都是熱鬧非凡。
以往見過軍隊聯營百里,卻是沒見過官道兩側有商販聯營幾十里叫賣,很多人就直接睡在攤位旁,見到來人,立即起身去介紹。
這可苦了京城內外的巡防衙門。
順天府衙門、五城兵馬司,是京師內外負責維繫平日治安的主要官署,如今卻要多走出幾十里地,沿著官道管控秩序。
各有司中,不少官員都是被于謙擼掉,是以副官或次級暫領事務。
對於他們而言,才剛從京察大計中僥倖留得官位及身家性命,此刻正是神經緊繃,對於這種事情更是叫苦連天。
許多官員,甚至是騎馬帶著官差,整日的奔波在外。
這種節骨眼上,不表現得好一些能行嗎?
除此以外,最難過的當屬石亨了。
由於才被朱棣叫到乾清宮去罵了一頓,現在也是不好過,在他手中的城防官軍不只要防守京城,連外邊幾十里也要派遣騎兵巡邏。
不得已,石亨只得去舔臉找于謙,請求十團營的調兵之權。
雖說如今十團營的兵權大致在石亨手中,調兵大事,卻還是要有于謙的手令。
似是這種事情,就相當於欠了于謙的人情,現在石亨是不怎麼喜歡和于謙接近的,因為他覺得于謙太做作了。
不久前,石亨為了報答于謙在北京保衛戰的恩德,特意向朱棣上疏,請求冊封于謙的親兒子世襲錦衣衛千戶。
有人給自己兒子請功,這本來是好事兒,恐怕沒有人會不接受,就算不願意的,這種事也不好開口。
但偏偏于謙就是這麼個例外。
他不僅沒接受,還上疏罵了石亨一頓。
這件事發生的很戲劇性,不是朱棣能掌控的,完全要看于謙想怎麼辦,畢竟這傢伙不願意接受,總不能掐著他脖子讓他接受吧?
石亨也很委屈,明明是想報恩,于謙非但不領情,還當著所有人的面,像訓狗一樣訓他。
對於那件事,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滿朝文武都是議論紛紛,一些平日和于謙要好的人,都漸漸疏遠了他。
朱棣也不好去替于謙說什麼好話,一個是這小子不可能領自己的情,第二個也確實是于謙的問題,太不近人情了。
不接受就不接受吧,指著鼻子罵人家幹什麼呢?
好歹石亨現在也是一個堂堂國公,武將之首了,朱棣都沒這麼罵過他,然後就被于謙當兒子一樣罵了......
這下就連很多武將可能要想了,就連石亨都被這麼罵,換自己上去豈不要被直接當奸臣給砍了?
熱臉貼了冷屁股,顏面盡失,所以自那以後,石亨就再沒去找過於謙,兩個人幾乎是等同於斷絕了往來。
這次,也是實在忙不過來,畢竟京城防務也不容懈怠,石亨剛被朱棣罵了一頓,怎麼拉得下臉再去借親軍?
而且他也明白,現在這個身份,再去借兵辦事,這是給皇帝出了一個難題,也是給他自己掘墓。
朱棣到時候借還是不借?
借了,你手底下握著十團營和城防軍不夠,還要借朕的親軍,手握京城十分之九的兵力,你要幹什麼?
不借呢,可能有人就要想了,現在京城這麼忙活,借你點兒兵都不借,這麼摳門的皇帝?
橫看豎看,都是找死行為沒跑,石亨現在是有些驕慢自大,但是他不是腦子沒了,有些事情他比以前更明白。
除了找于謙,這次沒有第二個選擇。
可他卻沒有想到,于謙這次竟然好說話得很,走進去三句話沒說完,就直接點頭同意了。
這一下,反倒是給準備了一肚子話的石亨給整不會了。
這個于謙,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腦迴路和正常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