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志向

陳牧對窗而立，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開口。

「我不願做金風細雨樓樓主，只是不願被金風細雨樓所桎梏。」陳牧道：「我所為之事，金風細雨樓雖然短時間內可能成為我的助力，但假以時日，必定成為我的阻力。」

蘇夢枕面色更寒，一針見血問道：「你想所為何事？」

陳牧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大師兄可還記得昔年我們討論權力幫之事嗎？」

蘇夢枕臉色起了變化，雙眼射出銳利的寒光，看了陳牧半晌，這才慢慢點頭道：「當然記得，大概在五六年前，當時我們談論權力幫，當時你不但十分佩服權力幫李沉舟、柳隨風、趙師容等一夥兒人，也對權力幫的覆滅頗為惋惜，這個想法卻和當時朝野上下所有人的想法大不一樣。」

「我的想法本就和世上之人，大不一樣。」陳牧道：「大師兄應該也知道，我最初對宋太祖趙匡胤頗為不恥，認為他欺負孤兒寡母，背棄後周太宗柴榮的信任，取而代之，奪取後周天下，建立如今的宋國。」

蘇夢枕眸中閃過複雜的神色，陷入追憶之中。

當時陳牧說這種話的時候，還不過八九歲，蘇夢枕著實料想不到陳牧竟會說出這種石破天驚，膽大包天的話語，也是自此以後，蘇夢枕對陳牧更加註意，也從此之後刮目相看。

陳牧繼續說了下去，道：「後來研讀不少史書，這才對趙匡胤生出些許佩服，明白在趙匡胤那個五代十國的特殊時代，取而代之，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就算是後周也是取代後漢而來，唯一不同之處也只不過是後漢要對付當時南征北討戰無不勝的大將軍郭威，這才被郭威先下手為強，從而取而代之！雖是如此，我對趙匡胤取代後周之事，也頗為不恥。」

蘇夢枕道：「可你卻說你佩服他。」

當初蘇夢枕、陳牧並沒有深入談論這個話題，所以點到為止，如今兩人可以說時隔多年延續昔日的話題。

陳牧道：「我佩服趙匡胤，只不過因為趙匡胤取代後周創立宋國以後，令五代十國以來頻頻出現兵變的局面得以徹底遏制，后又南征北討，令天下一度變成太平盛世，雖說他在私德上有虧，但對於天下百姓來說，他的確是個好皇帝，但他離開以後，卻也留下了一大堆亂攤子。」

蘇夢枕繼續聽著。

陳牧道：「宋太宗趙匡義比起他哥哥趙匡胤要差上不少，不但丟失了最為重要的燕雲十六州，使得宋國對南下的遼人無險可守，如此一來也就不得不增加軍隊，使得宋國本來就已十分嚴重的三冗政策就更加嚴重，自此以後宋國幾乎失去了主動進攻以及一統天下的機會。」

蘇夢枕博學多才，對於這段歷史也是如數家珍，更不知道多少次對此嘆惋痛恨。

陳牧道：「或許是因為趙氏皇帝，對於改朝換代這件事深有忌憚，所以對於軍隊的看管比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嚴重，當初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也正是來自於這一方面的需要，後來的皇帝也無不遵循這一點，不但加強皇權，對於武人十分輕視，反而對於文人卻顯得格外看重，與士大夫共天下，這也成了宋國的國策！如此重文輕武，也勢必導致宋國軍隊戰鬥力大不如前，再加上派遣不通兵事的武人指揮作戰，更加劇了這一點的薄弱，如此情況之下，宋國不要說收復失地，偏安一隅已是僥倖。」

蘇夢枕手握緊拳頭。

陳牧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笑意，道：「或許上天實在不忍宋國就此沒落下去，

天降奇才，出現了岳飛這樣偉大的將領，帶著宋國將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打得北方異族節節敗退，可當時的皇帝趙構卻因害怕陳橋兵變之時出現在自己身上，所以連發十三道金牌召回岳飛，為了與崛起的金國達成協議，將岳飛擊殺，不過他們也自食其果，金國很快揮師南下，將其覆滅，才有了如今偏安一隅的北宋。」

蘇夢枕眼中出現了血絲。

這著實是宋國莫大的恥辱，如今陳牧卻講這件事毫不留情的掀開，血淋淋展現在蘇夢枕面前。

陳牧卻認為這樣還不夠，繼續說下去，道：『如今宋國的情況已是積重難返，更何況當今天子趙佶本就是昏庸無能的君主，天下各地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無論朝廷還是其他地方，都有奸人把持，義軍蜂擁四起，戰亂層出不窮，這種情況之下，當今朝堂上主戰派的那些言論，豈非是水中花，鏡中月，亦或者說那些所謂的主戰派其實根本不是真正的主戰派，只不過為自己贏取政治籌碼而已，而他們也很清楚擋下這種情況不要說出兵北上，有趙佶這個罪魁禍首在，想要平定宋國內亂，也難上加難。』

蘇夢枕心頭彷彿被狠狠敲了一擊。

蘇夢枕雙眼赤紅，看向陳牧，道：『所以你想怎麼做？』蘇夢枕很想反駁，但他也不是個喜歡憑空捏造之人，知曉陳牧所說句句在理，所以無法反駁。

陳牧淡淡道：『昔年我和大師兄探討權力幫之事，其實腦海中有一個想法一直沒有說出來。』

「什麼想法？」

陳牧道：『當時我在想，如果我出生在李沉舟那個時代，必定輔佐李沉舟除掉大俠蕭秋水，覆滅宋國，然後揮師北上，剷除異族，一統天下。』

聽了陳牧那麼多膽大包天言論的蘇夢枕，已不再驚訝。

蘇夢枕道：「你自己也說過，權力幫覆滅，並非蕭秋水，蕭秋水只不過是個誘因而已。」

「權力幫的覆滅，蕭秋水的確只是一個誘因！權力幫覆滅的根源在於李沉舟太過於著急，權力幫內部並沒有徹底整頓完畢，再加上投靠權力幫的武林十三家中的大部分世家，都只是見風轉舵而已，一旦權力幫出事，他們自然會第一時間踩上一腳。」陳牧嘆息道：「可如果由我輔佐李沉舟，局面就會大不一樣，局面也會有此發生改變！縱然時運不齊，權力幫還是覆滅，但我也可以保證權力幫也定然會損毀大宋添加在百姓、武人身上的枷鎖，一個新的時代也會隨之到來，而不是如現如今這一般。」

蘇夢枕深深吸一口氣，道：『所以你的志向是？』

陳牧淡淡道：『這些年來，我見識過太多百姓賣兒賣女，連溫飽都是奢求，我也見過這個可笑的朝廷在百姓身上添加的各種苛捐雜稅，更見過這個昏庸的君王為了自己的喜好，弄得天下名不聊生，這樣的宋國還有什麼要頭？我又為什麼要維持這樣一個腐朽的宋國呢？』

「你要覆滅它？」

陳牧長長吐了口氣，道：「本來就很想，這幾年江湖遊歷以後，越來越想。」

蘇夢枕不再說話，他的頭低了下去，一雙眼睛盯著放在床邊的刀——紅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