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變革之時
端璽城內,西區與北區交界之地,洛家堂口東北,有一座龐大的半圓形的露天場台。
這方寬敞的區域緊挨著南邊的熾沙湖和北面的王宮,每逢宮中向全城宣布重大事宜,或者有節日需要舉行活動時,這裡都會人山人海的,很是熱鬧。
此時此刻,月色下所見,這座場台已然被一道道人影所擠滿,甚至還余不少人一直排到了熾沙湖的東西兩岸。
不過較以往不同的是,現場所立人群竟分列東西兩邊,就像是在對峙中一樣,場間煞是安靜,落針可聞。
就在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沉寂已久的氛圍。
「王上……身體可還安好?」卻是國師率先開口。
聞言,那高坐在香幃風動的步輦上的,兀自閉目養神的國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待緩緩吐出后,他睜眼看向國師,「我……還不至於現在就被你氣死……」語氣明顯含慍。
「哈哈哈,王上,您何必生氣吶,您瞧——」卻見國師伸手指向了自己身後的一眾西民,道:「您瞧,您的人民今日腰桿多麼挺拔,眼神多麼澄澈啊!」
「他們日日夜夜彎著腰在自己的國家辛苦勞累,度日如年……洛家鐵鞭之下,從不敢直抒胸臆!」
「百二十年來,熾沙湖潮起潮落幾千次,卻又有誰能明白——涵養我們端璽的,除了那熾沙湖水以外,也有西民與其祖輩挖礦時流下的一點一滴的血與汗?」
「更滑天下之大稽的是——」國師話鋒一轉,枯槁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閉著眼睛好似已經聽得不耐煩的國王,「一國之君……竟然縱容外人施暴於自己的人民,這是何等的殘暴不仁!」
國師話音甫一落下,國王輦邊就有一位官臣指著國師的鼻子,怒罵道:「呔!國師老兒,你莫非老來糊塗了不成,怎可對王上如此不敬!」
然後此人就對著周圍守衛的流沙軍吼道:「你們這些士兵還愣著作甚,還不快把這個妖言惑眾的歹人抓起!」
話畢,四周的流沙軍中,人影一陣攢動,互相之間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齊齊把頭一轉,看向了站在對面國師身畔的流沙大將——兀端納切。
瞬間,蠢蠢欲動過後,又詭異地安靜了下來,竟是雷聲大雨點小,愣是沒有一個流沙士兵敢上前抓國師的……
過去抓國師?
開玩笑呢!
單是納切……他們就打不過!
更何況……
他們害怕地看了一眼,在那跪地的一眾洛家人身後,站立著的幾名中洲樣貌的人。
特么那都是些什麼神仙?!
連洛彩嵐都被打服了!
要我們抓國師是過去送死的嗎?!
而且,流沙兵中還有不少是西民出身的,一旦把身為西民之首的國師抓了起來,勢必會引起軍中的混亂與動蕩!
看著眼前滑稽的一幕,直教國師這邊眾人啼笑皆非,而這也讓站在東邊的不少國民面露難堪之色。
那位原先開口嚷嚷著,要讓流沙軍抓起國師的大臣,此刻也是倏地躲到了士兵身後,再沒臉敢露。
國師捋了捋鬍鬚,面上容光煥發,此時此刻只覺有使不完的精力,他趁機振臂高喊道:
「今天是西城之民百年來第一次站立的日子!」
「我要讓他們明白——壓垮他們脊樑的,不是所背的炎火山礦;讓他們皮開肉綻的,也不是洛家的鐵鞭;讓他們雙眼蒙蔽至今的,更不是我們頭頂的風沙!……」
「而是——這端璽百年以來的世俗成見!」
一時間,
西民群情激憤、慷慨激昂,就差衝上去把國王從那高高的輦上拽下,要他和洛家人一樣五花大綁地跪在地上,給自己西區所有人認錯了。
雖然,相比匯聚了東、南、北三區之人的國王一方隊伍來說,國師這邊的西民人數少得很是可憐,但若論聲勢以及武力來說,卻是在場最浩大、最強大的一方!
國師話畢,卻見輦上的國王抬起眼皮,面無表情地來了一句:「你說完了么?」
見國王如此,國師眉頭一挑,「這西民之憤懣積攢百餘年,說是一時說不完的……」
「今日我率所有西民站出來,再替他們抒心聲——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國師話語一頓,然後側過身去,給一位亭亭而立的紅衣金髮女子讓了下身位。
「如今,九州明君爭雲帝,派東海天衍聖女來此,拔這洛家堂口——」
「更有那北海天絕劍宮,天下第一劍仙的親傳弟子,在炎火山除魔衛道,為我等變革解決後方魔潮之危……陛下,身為王者,民心所向,才是天命所歸!」
「我如今以下欺上,雖是大逆不道,冒了大不韙……但卻不及陛下民心盡失,離經叛道來的更嚴重啊!」
國師話音還未落下,便已引起了東邊眾人的一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天衍聖女……和天絕劍子?」
「說天衍聖女還勉強可信,難道就沒人懷疑小師祖嗎?」
「對啊,他說有小師祖就有小師祖啊?」
「小師祖在山上?騙人的吧!」
「哇,那竟然是仙女嘛,好好看呀……」
「呲溜,啊,老婆你說啥來著?」
「啊嗷嗷!別打我!我錯了!」
國王聞言也是神色一怔,「當真是小師祖?」
見國王以及對面眾人皆是懷疑之色,國師笑了笑,道:「王上,以及來自三區的各位人民,請你們仔細回憶一下,從我等西民來到此處以後,可曾在我們中見到過有燼毒發作之人?」
此話一出,對面人群紛紛噤聲收息,霎時便有無數的目光打量向西民這邊,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們面上便齊齊露出了震驚之色。
竟是一個表情痛苦難受的西區人都沒有!
滿月的照耀下,他們甚至還能看到,原本在西民身上存在的詭異紋絡,如今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之前本國師身染燼毒,想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此時,國師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只見他緩緩運氣時,身上只有繞體而動的靈光,儼然一道燼毒紋絡也不顯!
眾人當下嘩然。
「你、你的燼毒呢?……」國王疑惑道,這同時也是身旁眾人最想知道的問題。
國師拄仗笑說道:「我和西民的燼毒——自然是被小師祖治好的!」
「只因這份奇迹之力,我和西民便皆相信他是那位絕劍仙的弟子,這可不是隨便一個天驕、一個天神就能做到的!」
一旁的姒秋俏臉一僵,表示有被國師的話給冒犯到。
這時,國師側頭看了眼小王子兀?羅,而後抬頭對著國王笑道:「而且……小王子……已經被小師祖收為弟子了!」
「什麼?!」
此言一出,當下便讓在場所有國民心神齊齊一震。
國王也是瞬間大驚,正要開口追問時,他心中忽地一動——國師可是從不說妄言、打誑語的!
他眼神閃爍,內心暗道,若真如國師所說,那端璽自此將會有了庇護,而且還是依靠著人界最強大的一方勢力!
天絕劍宮!
從此之後,有劍宮存在的一天,就會有端璽的一天!
端璽終於不用再看任何強權勢力的臉色了!
東邊的眾人此時也有一大半選擇相信了國師所說,只是不可避免的,仍有些人還持著猜疑的態度。
「呵呵呵,他總會回來的,到時你們自然便會知曉。」國師搖搖頭,不想再解釋。
國王緩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欣喜之情,使得自己表面看起來仍是泰然自若的神色。
他咳嗽一聲,沉聲道:「眼下你們毀了這洛家的堂口,讓西民恢復了自由,那……以後誰來挖礦?」
「我端璽的輝煌誰來延續?」國王繼續道:「有光就有暗,無非是更換了一批人繼續受苦罷了!」
「既然有中洲介入,自然是中洲的朝廷願意接管這一切!」國師笑呵呵回道:「中洲之意,所有礦營事宜,與百年前一般無二!」
「由朝廷派人經營炎火礦山,對采山的礦徒一日一檢,若染燼毒,立馬撤換治療,絕不傳染端璽之民,同時,每年礦產所盈,三分端璽、七分朝廷,這其中還包含了使用偃甲空港的費用。」
「陛下……這可比洛家一家獨佔九成利益,還殘害我端璽人民好多了。」
聽到此處,國王心裡已然長舒一口氣,他最在意的事情已然落地!
接著又聽國師繼續道:「昔日洛家接手礦山後,我端璽只剩蠅頭微利,尚且還食之津津有味,如今端璽徹底解決燼毒,自此之後將再無此病之憂,東西民融洽,人民一心、國泰民安——卻是千載難逢的國運大利!」
「陛下切勿因小失大,涸澤而漁啊!」
「此前,我西民多不育,相愛之人罹(lí)患燼毒不敢成婚,連幼小的孩童都身染此毒,若非如今有中洲的幫助,恐兩代之內徹底死絕!」
「屆時洛家勢必會打東民的主意,重蹈西民覆轍,今日西民之遭遇,便是他日東民之所受,早晚而已!」
國師的話發人深省,不少東邊之人已是默默點頭,贊同其所說之法。
這時,國王問道:「百餘年前,中洲朝廷就無力承包礦山,如今雲家不過才成為九州之主二十年,難道就有能力了不成?」
「多說無益!」
聞言,國師朗聲道:
「請——聖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