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察秋毫
邢育森一掀門帘,走到了同福客棧的大堂里。桌邊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幾個人,頓時返回原位坐好。
燕陸在邢育森的身後,比了一個「按計劃行事」的手勢,眾人不著痕迹地點了點頭。接著,邢育森便走到了桌子上首的位置坐好,燕陸連忙給他倒了一杯茶。
「好了,現在這個案子由我接手。」邢育森清了清嗓子,「先來了解一下情況吧,從佟掌柜開始。」
佟湘玉聞言,頓時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今天上午,我下樓吃早飯,吃完早飯之後,我感覺頭髮沒有梳好,便把我剛買的那個翡翠簪子拔了下來,放到了這張桌子上。然後我上樓拿了一趟胭脂,回來之後,我那簪子就不見了。」
「等等。」邢育森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從上樓到下樓,用了多長時間?」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佟湘玉想了一想。
「案發現場還有什麼人?」邢育森又問了一句,燕陸連忙低頭說道:「我已經問過了,當時小貝已經出門玩了,店裡還沒有來客人,在場只有老白、大嘴、秀才和小郭。」
「嗯。」邢育森點了點頭,「看來案犯就在你們幾個人之間了。都說說吧,案發時你們在哪裡,在幹什麼,有沒有見過那支簪子。先從小郭開始。」
郭芙蓉連忙坐正,說了起來:「當時不是剛開門嘛,我正在收拾桌子。那支簪子我也見過,我怕收拾桌子的時候一不留神把它打碎了,就放到櫃檯上去了。」
眾人立刻把目光轉向呂秀才。
「那支簪子我也看到了。」呂秀才連忙開口,「但是當時我正準備清賬,賬本攤了那麼大一片。我怕把那支簪子給弄掉了,就交給了大嘴。」說著,呂秀才指了指李大嘴,眾人也順勢將目光給轉了過去。
「別這麼看著我啊。」李大嘴嘟囔了一句,「那支簪子的確到了我手裡,但我不知道是誰的啊。當時我廚房正燒著水呢,所以我就把簪子給了老白。」
眾人再次轉頭,白展堂則是淡定的一拍桌子:「簪子確實到了我手裡,但我也不知道是誰的。所以我就把這簪子,又放回到了這張桌子上。」
「嘶……那不對啊,這簪子轉了一圈,不應該還在這桌子上嗎?而且你們幾個都在大堂里,如果是有人來偷,你們也能看得見啊?」邢育森皺起了眉頭。
「師父,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燕陸開口說道,「但有段時間他們都不在大堂里。」
「收拾完桌子之後,我就去後院洗衣服了。」郭芙蓉說道,「當時秀才還在大堂里。」
「我清賬的時候,發現有的賬目有點亂,就去樓上找掌柜的商量了。」呂秀才也開口了,「那會兒大嘴還沒進廚房呢。」
「我把簪子給了老白,之後一直在廚房。」李大嘴附和了一句。
「我把簪子放下之後,就一直在門外攬客,當時掌柜的還沒有下樓。」白展堂挑了挑頭髮,「大堂里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可以肯定,這段時間沒人從大門進屋。」
「秀才先下的樓,我又收拾了收拾才下來。」佟掌柜補充了一句。
「所以在佟掌柜下樓之前,有一段空白時間。」邢育森眼睛從幾個人臉上一一掃過,「而你們每個人都有作案時間,也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麼說著,邢育森嘆了口氣:「這案子還挺麻煩。」
「師父,可以從簪子入手啊。」燕陸開口了,
「簪子在誰手裡,誰就是案犯。」
「那萬一要是栽贓嫁禍呢?」邢育森瞪了他一眼,「而且你翻了這麼久,翻到簪子了嗎?」
「沒有。」燕陸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那個……」這時候,莫小貝卻開口了,「那個簪子,是不是三四寸長,綠汪汪的,上面還雕著芙蓉花?」
「你怎麼知道?」佟湘玉吃了一驚。
「嫂子,我要說了,您可別生氣啊。」莫小貝嘿嘿地笑著。
「你說,我保證不生氣。」佟湘玉抿起了嘴。
「上午我回來了一趟,跑進大堂的時候,一時沒剎住,就……」莫小貝低下了頭,「就把那簪子給打碎了。」
「莫小貝!」佟湘玉一拍桌子。
「嫂子,你說了不生氣的。」莫小貝一下子就躲到了白展堂身後。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佟湘玉又喊了一句。
「我這不是……不是怕你罵我嘛……」莫小貝縮了縮脖子,「而且,你們也一直沒問嘛……」莫小貝還想狡辯,但看了看佟湘玉,還是老實地低下了頭:「對不起,嫂子。」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說了呢?」白展堂把莫小貝給拉了出來。
「這不是邢捕頭來了嘛……」莫小貝看了邢育森一眼,「他又不想我小六兒哥那樣沒有經驗,我遲早會被他給問出來,還不如先承認錯誤,這樣懲罰還小一點。」
「你這孩子……」郭芙蓉笑著戳了她腦袋一下。
「師父,您太厲害了。」燕陸恭維了一聲,「師父,我發現離了您,什麼都不會。就算去了廣陽府,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來。您看,讓我再在你身邊學一陣子成嗎?」
邢育森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既然你願意,那就留下吧。」
「謝謝師父,那咱們……結案了?」燕陸看著自己師父點了點頭,便說了一聲,「結案了,大家快去吃飯吧。」
「大嘴,快去做飯。」佟湘玉也露出了笑容,「邢捕頭也一起吧。」
「我就不了。」邢育森卻反常地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小六兒,跟師父走。」
「是,師父。」邢育森先出門了,燕陸走到門口,轉過身來,向眾人抱拳致謝。佟湘玉揮了揮手,燕陸連忙去追自己師父了。
「行啊,小貝,這演技可以啊。」等他們走遠了,白展堂笑著摸了摸莫小貝的腦袋。
「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誰。」莫小貝驕傲的揚起了頭。
「行了行了,快去幫大嘴巴飯菜端出來。」佟湘玉連忙吩咐道。
……
此時的七俠鎮長街上,邢育森在前面,燕陸緊跟在後面。天空中掛著一彎新月,路兩邊則是點點燈光。
「小六兒啊,剛才的案子,是假的吧?」邢育森頭也沒回,問了一句。
燕陸腳下一頓,隨即釋然一笑:「師父,您看出來了。」
「我和他們打交道兩年了,他們是什麼樣的性格,我一清二楚。」邢育森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你知道你們剛才失誤在哪裡嗎?」
「哪裡?」燕陸回想著剛才的整個流程。
「第一個,是劇情有漏洞。」邢育森伸出了一隻手指,「當時,正門有老白在那裡看著,後院有小郭在那裡忙著,小貝又不會武功,她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呢?如故她被人看到了,那為什麼不被列為嫌疑人?」
「第二個,是人物性格有問題。」邢育森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小貝是什麼性格?天不怕地不怕,不見棺材不掉淚。怎麼會因為我一頓分析,就承認自己的錯誤呢?」
「還有就是佟掌柜的。」邢育森放下了手指,「佟掌柜是個公認的好人,但她管教小貝,可不會這麼輕輕放下,至少也得讓小貝抄上幾十遍《三字經》什麼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供詞也有問題。」邢育森又轉過身去,「他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吃飯,沒有出過大堂。但是,剛才我已經聞到廚房裡的菜香味了。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你們在說謊,在聯合起來騙我。」
「師父,您果然厲害。」燕陸頓感佩服。
邢育森卻沒有理會燕陸的馬屁,而是沉默著又走了一段路,才緩緩開口:「小六兒啊,你就真的那麼不想去廣陽府嗎?」
「師父。」燕陸的語氣很誠懇,「我不是不想去廣陽府,我只是更捨不得師父,捨不得大家。雖然才來了幾天,我已經把這裡當做了我第二個家,我捨不得離開這裡。」
這種情感裡面,包含著這陣子相處下來情感的交融,也包含著前世看電視劇時對於這些人的嚮往。總之,燕陸是真不想離開這裡。
邢育森停下了腳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這可能是你此生僅有的機會了,是為師我好不容易才求下來的。你就這樣放棄了,不後悔?」
「不後悔。」燕陸回答得很堅定,「要是就這麼離開了這裡,我才是真正的後悔。」
「傻孩子。」邢育森嘆了口氣,又重新往前走去,但像是卸下了什麼東西似的,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不去就不去吧,只不過,你要做好在這裡當一輩子小捕快的心理準備。」
「謝謝師父。」燕陸連忙說了一句。
「先別謝我。」邢育森卻是打斷了他,「婁知縣那邊,你得親自給他去說。」
「為什麼啊?」燕陸問了一句。
「你就這麼不去了,不得給婁知縣解釋解釋啊?」邢育森理所當然地回道。
「那他老人家不會生氣吧?」燕陸小心翼翼地問道。
「換你,你會生氣嗎?」
「會……吧。」燕陸欲哭無淚,「師父,救救我。」
「年輕人,要學會自己面對。」邢育森拍了拍燕陸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