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妍媸之分
走在回去的人行道,我聽見了身後一直有輕輕跟上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還是她!以往我並不在意她的糾纏,而此刻我第一次感覺到她帶給我的厭煩感,那是在往日未曾體會到的感覺。
她表面看起來若無其事,然而世間又有誰不心懷鬼胎?從遠處觀望,才發現今天的她著意艷妝粉飾,那向我跑來時臉頰紅暈的模樣,難免有春心私情隱約泄露在外而被人發現。
當她看到我發現了她,便裝作與我同路的樣子,想當做沒看見我。不過她用餘光發現我一直在望著她,便只好低著頭走了過來。
「今天你不打車回家嗎?為什麼開始走路了?」我厭煩她的跟蹤,於是略帶慍色地問道。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她看出我知道了她的企圖,於是只好如實道來。
「可是你以往都不這樣的呀。而且我發現你今天有些熱情得不對勁。」我繼續用審視的語氣說道。
「那得問問你自己。」她似乎也有些不樂了。我一頭霧水,並不知道自己對她做錯了什麼,似乎停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你跟我走吧。」我只好勉強同意。
一路上我們一言不發,這還是第一次在我們之間產生了這樣的尷尬場面。以前和她走路時是有各種各樣的話題,恨不得互相交換腦袋,好把想說的話一股腦交給對方。而自從有了藏笛,我便自覺地和她保持應有的距離,不再如此親近了。而她好像不知道似的,不管何時,即使在學校當著藏笛的面,她也會來找我聊天,還會把她的一些書拿來給我閱讀。不過我怕討藏笛嫌,那些書一頁紙也沒有動過;且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有另一個男生在藏笛旁邊轉來轉去,我不也同樣會心生醋意、方寸惱亂嗎?於是我們就這樣默默地走下去。
走到三岔路口,往東轉是去往藏笛家的路,而繼續往北走則是回我家的路。我在這個路口停了下來。
「怎麼不繼續走了呢?」這語氣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知道我為何停下。但我覺得我和藏笛的戀情應該不會這麼快就被公眾所知吧。
「呃……我是因為走得不自在才停下來的,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啊。」中午時刻烈日的光輝灑滿我的衣裳,而陽光下所有的生命都在努力追求著它們所嚮往的光線,唯我不願向需要光線的事物而燃燒,這是在痛苦中消耗感情的燃燒。
「呵,不自在?怕不是因為我不會吹笛子才嫌棄我。」我心頭一震,她如此直接的話語讓我不寒而慄。看來她經常跟蹤著我和藏笛,而我們卻一無所知。我只覺得此人貪婪無恥,如果禁不住雲楚香對我的示意而稍有觸犯,定會謠諑紛傳,從而引起藏笛對我的憎惡。想到這,我趕快逃離了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跑了起來。我擔心自己禁不住她的秋波柔情,也怕在她身上遺留下自己的衣香,被世人嗤笑為風流。
「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我感覺到她追著我跑了些許,然後停了下來。在下一個街角,我也停了下來,往回望著她。只見她輕輕地在哭泣。我想就此不理睬她而徑直離開,可實在是奈何不住女子的淚滴,她滿面憂愁,楚楚容顏使我也不得開心。我才發現她的頭髮如此凌亂,-冉冉下垂,直達腰部,好似縷縷青絲。我走了回去,問她為何泣淚。
「多年以來,是我不知自量,自從與你結識而深刻了解了你,
便無法捨棄而私心愛慕著你了。而你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再將此種期望籠閉心中,勢必不得開心顏,必將悔恨泯滅,生活一敗塗地。為此我也不揣冒昧,相與告知。我更無他求,只是不知為何青梅竹馬不及一位相伴無幾時的人得到的愛戀深。」我緊張得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味否認。於是她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說道:「恐怕這不是屬於你的衣服吧?我曾見月藏笛穿過。」我無法再掩飾下去了,只好承認昨晚去過了藏笛的家。我和藏笛之所以掩藏,是因為我們怕引來不必要的風言風語,引發我們感情的矛盾。她見我羞愧難當,也知道了自己遲了一步,所戀慕的人已經名花有主了,便放聲痛哭起來。而我一時間不知如何安慰,於是,我摘下了路邊的一株花。
「每一株花都有妍媸之分,而人也有選擇摘取花朵的權利。」她抬起頭望了望我,我對著花繼續說,「在這片花海之中,我們都看見不止只有一朵艷麗美好的花朵;但你同時也看到,我會擇取那朵離我最近最香艷的花。並不是其他的花朵都媸陋無香,只不過我和她比起和其他的花朵有更加巧合的姻緣,因此我摘下了這朵樂意被我摘下的花。最重要的是,當我採摘下這朵屬於我的花時,我知道凡事都要有限度,切不可誅求更多。」
不過她似乎根本沒在聽我講話,或者聽到了也假裝不理解,只管一心一意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