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對話

「你好啊。」她在聊天框中開始了對話。

「你好。」驚喜之餘，我快速地打出了這兩個字回復她。

只見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但好久都不見消息發出。

「呃，那個……」過了一分鐘，她只發出了這幾個字。我不知她因為什麼而猶豫。

「嗯？」我帶著憨態的語氣回復她。

「我忘記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了，但我好像記得你記下了今天作業……是這樣的嘛？」

「嗯，是的。」

「可以把它拍給我看一下嗎？」

——於是這成了我們關係發展的開始。

往後的日子，她記錄作業的習慣漸漸消失了，反而每次回到家都會問我「今天作業是什麼」，或者直接在學校當面告訴我「回家記得發今天的作業」。

我與她漸漸熟悉，也漸漸習慣上了肩負著多給一個人記錄作業的責任。時光流逝，白駒過隙，往後，我們每日的話題也不再僅僅局限於給她今天的作業，而也會共同探討學習，或者講述曾經的生活與未來的期望。

無形間，我們對對方的賞識和愛慕逐漸加深，其間的關係就好比小溪碰到了一塊屬於它自己的石頭，於是帶著它一起流向大海，流向未來。

雖然如此，我們之間還是始終隔著那一層羞於逾越的薄膜。

一天又一天，日子如此過去。就像秋天的落葉放不下微風的輕柔一般，我開始放不下她了。當我們彼此相互熟悉了以後，我倆似乎就已經不分彼此。

生活的熹微光芒，冬日的星星點點，夏日的狂風暴雨，我們無不互相分享著。她能體察到我的抑鬱落寞，鑽進我的內心拭去烏雲黑暗；她能感受到我的眉飛眼笑，跑進我歡欣的內心世界沐浴陽光。我的全部一步步掏給她，她的全部一層層贈予我。

到後來，有她的地方總會有我，有我的地方少不了她。

熟悉之後，每天放學，我們不再是一個人回家，而是約好一起沿著湖邊，從學校後面的林間小路走回家去。我們不說話，只是走著，看風搖動葉子，看葉遮住晚霞，就已十分美好。

夕陽伴著我們，我們聊著正在經歷的生活，點燃著那屬於情愫的火焰；我們仰觀浩瀚蒼穹，也俯察蔥蘢木葉。我們似乎置身於桃花源中，行步，忘路之遠近。只有到她家附近，我倆才依依不捨的分別。

與她分別，獨自回家的路上，湖邊那一枝枝低垂的柳枝拂過我的肩膀，於是情感也被柳枝觸動，嘆道：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我們的周圍，熟悉我倆的人看到時刻不分的我們，認為我倆已經跨越羞澀、成為鳳凰鴛鴦；只有我倆不知道，或者不敢相信，對方也如自己愛慕對方一樣，愛慕著自己。

「你覺得你是否忽略了點什麼？」有一天，自習課下課之後，她突然轉過頭來說道。

我被一時而來的提問弄得不知所措。我怕她其實想表述的意思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因此我裝作沒聽到。

「我……你……你似乎一緊張就會臉紅。」她結巴著，但仍鼓足勇氣繼續說道。是的，此刻我有被鐵水包圍的感覺，全身也隨之沸騰和發熱。

「呃……」我腦袋在飛速運轉著，這次換成她不知我因為什麼而猶豫了。「或許是……還沒開始記錄今天的作業吧？」

她先是有些吃驚，然後卻轉而甜甜傻笑。我不知她為何對我傻笑，不過，那張笑靨已永遠刻進了我的生命里。

——

陽光高懸，蒸發出了花草樹木的芬芳，芬芳縈繞，世間不勝香甜。清晨的鳥兒歌唱甘美的靜謐，秋天的楓葉點綴了世間的色彩。

少年似乎變成了一個愛情的老者，他很像我們曾經擦肩而過的許多老人：他們也有著對過往曾經的許多回憶，也許很多故事就此消沉下去，這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找到合適的人傾吐；一旦找到了合適的傾聽者，他們便會竭力搜尋著那已覆蓋時光之灰的記憶，追述中有著幾分自言自語。

他講述那屬於他的故事時，如此平靜。好似，他也同我一樣，只是一個觀眾。可曾想他的過往，有多少的波瀾跌宕都換化為如今的涓涓細流，又有多少的千淘萬漉換化成如今的微風細雨。那有些啜泣的聲音更增添了一份哀情。

而我儼然變成一個小孩，傾聽著秋天的杜若，採摘著別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