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清曉煙雨
天色只有些微微亮,西園寺湖心亭內,一男一女在其中。陸重魚坐在亭內石凳上,淡青色的羅裙將她如今的面色襯得又憔悴了些。她眼眶有些微微泛紅,眼角似是止不住流出幾滴淚,看著面前的男人。凌南祈背對著面對著放生池站著,她只能看到他青藍色羅衫上淺淺的紅梅花的紋路與他半束的頭髮。
凌南祈靜靜的看著湖面,湖面很平靜,不時有幾條鯉魚游過,盪起淡淡的波紋。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興許是時而貼近水面的幾尾鯉魚,抑或是湖面上自己的倒影。他將手伸向腰間,取出那枚掛著的玉佩,放入手中。微微低下頭,眼神似乎是陷了進去。
這枚玉佩是父親出征前給他的。
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手中放著一個淡青色的荷包,上面綉著一對鴛鴦,還有一個「魚」字。
烏雲緩緩靠近,似有雨將至。未及雨下,亭子內就已下了幾滴,滴落在石磚上。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與重魚差不多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分別。
雨淅瀝下,他在池中的倒影也漸漸被雨水打的模糊,她的妝容已哭花了許久。她有幾次想要張開嘴說些什麼,卻都在片刻后又合上了雙唇,欲言未說。他緩緩轉過身子,看著陸重魚,眼睛好像不聽使喚,也淌出了幾滴淚,他的眼神中透露著為難的神色,他捨不得阿魚,但也擔心著父親。
雨漸瀟瀟,她知道,阿祈要去的地方是邊境的戰場,那裡滿是金人與遼人,可她也深知再大的雨也不可能留得住阿祈,不管她說些什麼,阿祈終究還是要去的。想到這裡,她的眼神由先前的微微光亮變得逐漸暗淡下來。四目相識了許久,雙方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愈下愈大的雨聲。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說了出來,縱使她極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不至於過於哽咽,有些悲傷之情,卻還是無法掩蓋,她聲音有些微微顫抖,「阿祈,早些回來,我等你。」
他從懷裡取出手帕,走上前去小心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看著陸重魚這番模樣,他有些笑了起來,「阿魚,你這小臉蛋再哭可就不好看啦。我答應你,很快就會回來。」話畢,他接過在亭外等候的家丁手中的油衣,帽,靴,將其套在身上,又將一旁的劍掛在腰間。他扶著油帽,走出亭子,至陸重魚視野外,則步伐愈加快,將至寺門時,已是小跑,並未有一刻停留。門外一家丁穿蓑衣,頭戴斗笠,牽著一匹棕馬,已等候多時。遂扶鞍上馬,揚起馬鞭,響起陣陣馬蹄踏在雨中的聲音,愈來愈遠。
寺門前芭蕉樹在風中搖曳著,雨水重重地打在擺動的樹葉上。的陸重魚站在寺門外,身旁的丫鬟撐著油傘,此時凌南祈已經走遠,只能依稀聽到遠方的馬蹄聲。她眼中的淚終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身子好像沒有了力氣,她扶著寺門前的芭蕉樹,勉強讓自己不至於倒下。芭蕉樹下又下了一場更大的雨。
是言踏馬蹄聲作別時語,不知濕了誰家女子衣裙,唯有姑蘇城內芭蕉樹,空接一行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