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哥哥
是和眼前一樣漆黑的夜空,不見半點星光,柳無忌躺在靈圓寺雜物房的地板上,房頂年久失修,裂開一道口子,抬頭恰可以望見夜空。
他已經快二十四小時沒有合眼了,但卻沒有絲毫睡意。他彷彿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春日,也是這樣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他躺在床上,側耳傾聽著是否有哥哥那熟悉的腳步聲,直到清晨卻始終未見哥哥的身影。
「無忌,明天別出門了,晚上我回來,有重要事情,在家等我。」這是哥哥在電話里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哥哥柳思齊,比柳無忌大了整整十二歲,父母工作繁忙,無忌的童年時光基本都是跟在哥哥屁股後面度過的。哥哥最崇拜的偶像是李小龍,初高中時就加入武校,性格也是豪爽仗義,頗有俠氣之風,成了遠近出名的孩子王。高中畢業后柳思齊也如願考進了省里的警校,畢業之後他並沒有如一般警校畢業生,進入某一警局從基層警察開始做起,反而在省廳工作了大半年,便隨著當時澎湃襲來的下海大潮,投身了商界。
柳無忌印象中家裡的時新電器,新潮玩意都是哥哥帶回來的。那時的柳思齊往返於香港和上海之間,從事對外貿易,回康市的時間並不多,但每次哥哥回家來,柳無忌都跟過節一般開心。他剛念初中時,迷戀披頭士和爵士樂,也是因為哥哥帶回來的,當時在康市這個小城市罕見的原版音樂CD。哥哥聊天中提到的香港維多利亞灣的夜景,日本北海道的雪,倫敦的AbbeyRoad,都讓他神往不已。
他一面崇拜著哥哥,一面又能察覺到哥哥異樣。他從柳無忌上初中開始,哥哥就會給他寫信,每封信里埋藏著暗語和密碼,哥哥告訴他暗語和密碼的線索,他如果能順利解開,就會得到驚喜。哥哥帶他出去吃飯,逛街,還時常讓他根據路上行人,餐廳里鄰桌食客的穿著、舉動判斷對方的職業、身份和性格。這對少年時的無忌來說,無疑是富有挑戰而驚喜的遊戲,他很快便能輕鬆破解哥哥信中的密碼,還嘗試著給哥哥設下機關。他記得他問大哥為什麼總跟他玩這些遊戲時,哥哥摸著他的頭,說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些遊戲的用處的」,嘴邊是饒有深意的笑容。
哥哥失蹤的日子,正是木星營事故發生的當天,失蹤前的那通電話,讓他鬼使神差地躲過一劫,沒有登上那趟觀星營的巴士車。可哥哥自此消失蹤影,他記憶中之後一次他放學回家時,看到客廳里坐了幾個黑西裝的男人,父母一臉嚴肅和不安,讓他回自已房中關上門做作業,他們的談話隱隱聽到哥哥的名字。那群人走後,他追問父母是不是哥哥出了什麼事,父親並不回答只沉默出門抽煙,而母親則說哥哥要外派到哥倫比亞,一個南半球的國家,可能會很長一段時間不回國了。之後,哥哥的事便沒有再在家中提起,似乎成了全家人的禁忌,父母儼然動用所有心力,隱藏著什麼秘密,也許他們覺得柳無忌還年幼,無法告訴他真相。然而,瀰漫在家中壓抑的氛圍,讓柳無忌只想逃離。
他沒有向爸媽透露的是,哥哥失蹤后一周,柳無忌收到一封信,信的署名是「YC」。這是他們玩的密碼破解遊戲中哥哥的代號,信中的內容一如既往是只日常生活和旅行,然而無忌能輕易破解那些平常語言中的暗號,這次是一個地名遊戲。他按照哥哥信中的暗號,順利地取到了那捲微縮膠捲,他找傅一倫的爺爺,到市圖書館找了專門放大微縮膠捲的設備,
兩人在下班后的市圖書館把那捲膠捲從頭看到尾。微縮膠捲上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表格,看起來像是公司的會計台帳,和一些人名及地點。儘管柳無忌不明就裡,但直覺告訴他哥哥最後的這封信和這卷膠捲
初中畢業,他考上了省里寄宿的高中,就是為了離開康市。後來他考入警校,也是為了能進入警局后調查哥哥的行蹤。然而進入警局工作后,他在警局系統中查找哥哥的信息,卻一無所獲,只有他當年離開警隊的信息。工商信息中也沒有任何柳思齊的登記,甚至出入境記錄里也是一片空白。柳思齊這個人在從警隊離職后,便沒有任何記錄了,當然沒有人報失蹤人口,自然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只是這更加堅定了柳無忌的想法,哥哥這幾年的遙無音訊,絕不是長期外派這麼簡單,甚至哥哥之前乾的貿易業也可能只是個幌子,他的失蹤也並沒有這麼簡單。只是他似乎成了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他去向的人了。
「無忌,你睡了嗎?」趙建森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柳無忌的回憶。
「沒有,你怎麼也沒睡。」
「你真打定主意了,別看這幫和尚在外面守得嚴實,你趙哥趨他們不備,肯定可以把他們撂倒,之前真是大意了。」趙建森壓低聲音,朝外面努了努嘴,在無忌耳邊說道。
「大趙,你別輕舉妄動了,明天天亮后你跟據我說的,找到傅一倫,把我說的話告訴他,然後你就別淌這趟混水了。」
「你就打算任那和尚擺布?」
「我只能賭一下,不賭一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柳無忌繼續望著頭頂無盡的蒼穹,「大趙,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給你的那張銀行卡,密碼是我的生日和小月的生日,卡里錢雖不多,但也夠你做點踏實生意了,別再接那些見不得光的活了。」
「你小子怎麼弄得像交待後事一樣,你要一去不回,我可不答應。」
「你可別咒我,放心,我命硬著呢,還想活久點呢。只是這次可能真得要去久一點,不知何時見到老兄,這點錢是不希望你等我回來時,我只能到牢里看你了。」柳無忌笑了笑,捶了大趙一拳說道。
趙建森自然明白柳無忌的心意,也明白他一旦下了決心,是不會輕易動搖的,「無忌,你不用擔心我。你趙哥也不是軟蛋讓人隨便捏的。之前吩附我們收拾綁架現場的人,我已經有眉目了,我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幕後的黑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