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進兔子洞
搬進新家不久,凌初帆就覺得有人在窺視她,最近這種感覺愈發強烈。她本不是心細如髮的人,有這種感覺是從深夜的一通電話開始的。
那是她在新家過的第一個晚上,還來不及細整理打包的行李,大晚上的便在書房裡對著電腦一頓碼字,因為明天是凌初帆要提交的項目申請的截止日期。連日的搬家讓她忙得腳不沾地,想起這件事,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當她正緊鎖眉頭,咬著下唇,想著「爵士音樂黃金時代對法國電影新浪潮的影響研究」,究竟該有什麼樣的社會現實價值時,樓下傳來了鈴聲。
滴……,滴……,滴……,脆利的鈴聲清晰地傳來,在深夜安靜的空氣中回蕩,顯得特別刺耳。
初帆猛一激靈,分辯出聲音是自樓下傳來,聽起來應該是電話的鈴聲,她記得客廳的小茶几上確實有一台電話,但從沒想過它竟然還是通的。她本能地抗拒去接這通莫名的電話,心想可能是房主人沒有到電信去停止業務,如果沒人接,對方自然會掛斷的。
可鈴聲不依不撓地響著,初帆都能透過鈴聲感到對方的執著,她只能摸索著下樓。樓下客廳里漆黑一片,只隱約從窗外透進室內的路燈燈光,看到原本的傢具和地上都堆著搬家的紙箱和雜物,電話果然在沙發一側的小茶几上,來電顯示閃爍著綠色的幽光。
「喂」,初帆接起電話。
一陣呲呲的噪音傳來,她心想自已又大意了,不該先出聲,該等對方先開口才是。
「小秋在哪裡?你告訴我小秋在哪裡」,電話那頭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啊!」,誰是小秋,初帆在心中胡疑著,「請問是哪位,我是剛搬進來的,原來的房主已經移民了。」
「小秋在哪裡?你告訴我小秋在哪裡」,電話那頭還是傳來相同的話。
「我不認識小秋,我是才搬進來的」,初帆被對方弄得不知所措。
「小秋是掉進兔子洞了嗎?」,電話里忽然說道。
「兔子洞?我說過了我不認識小秋,你是誰?」
忽然電話嘎然而止,正當初帆拿著聽筒茫然時,她透過窗玻璃看到,外面的薔薇架里赫然伸出的鏡頭,有人在監視我,她下意識地一陣戰慄。迅速放下電話,走到窗前,往外探視,想看個究竟。這時她的目光正撞上鏡頭旁探出的一張男人的面孔,一張暗夜中帶點妖媚的男人臉龐,她倒吸一口氣。那個男人顯然也看到了她,便迅速地抓起相機,奪路而跑,路燈下她只看到他穿著深黑色的衛衣後印著一行字,「二手幸福」。
那一夜,凌初帆一夜無眠,項目申報倒是卡在零點提交了。為什麼會有人監視她,難道真像子慧提醒她的是因為這房子跟失蹤案有關。兔子洞,她忽然想起電話中的女人說的話,她回頭看書架底層那一排《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古董書。愛麗絲掉進兔子洞,奇幻的冒險就此開始,對愛麗絲來說是幸還是不幸呢。
這之後凌初帆刻意對周遭開始保持警覺,奇怪的電話並沒有再打來,鏡頭也在她沒有查覺時消失不見了。凌初帆讓設計師到家裡看了現場,準備樓下書店店面的設計改造,一切彷彿又歸於正常,平靜如水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初帆依然能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不只是她在這棟屋子裡,她去學校上課,她與子慧聚會談天,她去買菜購物,似乎有雙眼睛,無處不在地盯著她。
今天是子慧試婚紗的日子,她跟老江的婚禮日程也越來越近了,
何況為了給粉絲驚喜,子慧還打算在婚禮上做直播的Vlog,技術細節更是繁雜。
「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老江呢?」,初帆與子慧在婚慶會所前碰頭,驚訝地只看到子慧一個人,老江對子慧言聽計從,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可能缺席。
「他去市裡封閉學習了」,子慧答到,神情中帶著一絲不安,老江已是報社的部主任,經常會有政治學習任務。
「是又有什麼重要講話精神了吧。」初帆挽起子慧的手,發現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子慧極勉強地極出微笑,「我們進去吧」。兩人便走進會所的VIP接待室,滿臉堆笑的銷售請她們落座,奉上水果花茶。
銷售捧來子慧定製的婚紗,帶她進到試衣間去,初帆看著這滿屋純白散發著浪漫氣息的婚紗,想起學生時代時,和子慧也曾約定如果她們都找到Mr.Right,可以一起舉辦婚禮。可是,她的白馬王子在哪裡呢,自從學生時代的初戀男友因異地戀無疾而終后,她就進入了漫長的空窗期。期間她也在家人朋友的介紹下相過親,見面約會都很順利,但總在雙方要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以結婚為前提認真交往時,差了臨門一腳。是男方失去了耐心,還是自已不夠喜歡,不想將就,她有時覺得自已就是個恨嫁和恐婚的矛盾體。
身著婚紗的子慧拉開帘子,看著鏡中的自已,初帆驚呼了一聲,湊到她身邊,說道「真美,子慧,簡直像從拉菲爾前派油畫里走出來的女子。」
子慧沒有選一般時下流行的大拖尾、露肩氣球袖、荷葉邊等浪漫公主式的設計,而是特意選了一件類似希臘女神式的純白垂紗婚紗,配上高腰的緞帶,飄逸的水袖下又是全蕾絲的復古長袖,袖長過腕,墜著一顆顆金色的細小扣子,加上波斯風格設計的頭冠和鑲滿水鑽的頭紗,純潔而帶神秘氣質,十分符合她網紅占星師的身份。
子慧看著鏡中的自已,這是她花了不少精力,找各種義大利文藝復興時的貴族衣裝風格,設計的婚紗,如今穿在身上效果確實如她預想的,但今天她腦海中全是老江昨晚不尋常的神色。
昨天晚飯時,老江告訴她出了件大案子,他們編輯部可能會很忙,子慧好奇地問是什麼樣的大案子。老江一臉凝重地說道,「春暉中學的校長錢利敏,被發現死在旅館里,現在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但服務員發現時,現場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估計很快網上就會有各種小道消息了。」
「怎麼又是春暉中學,兩年前小學部不是還發生了學生失蹤意名身亡的事」,子慧有點在意地說,因為初帆跟她提起了深夜莫名電話和被監視的事,她從老江那裡看了一些這個事件的調查資料。
「錢利敏兩年前就是春暉小學的校長,出了那次事後被免職了,沒想到半年後調去了中學部,還很快升成校長了。」老江說道,「這個春暉教育集團是利達國際投資的,在康市有不少產業,有傳聞說錢利敏是利達國際董家的上門女婿。」
「死因是什麼?是被人殺了嗎?」子慧問道。
「還不清楚,服務員發現時說是倒在了床邊,-好像沒有傷口,法醫在屍檢了。但是,……」老江停頓了一下,眼神有點詭異,子慧好奇地抬眼看他,「但是,被發現時錢利敏是一絲不掛,全身赤裸著的。」
「啊」,子慧不禁停下了筷子,嘴裡正嚼著魷魚,腦中想象現場情景,莫名有些噁心。
「那旅館是剛開業不久的高端民宿,發生了這種人命案件,估計是要歇業很久吧。」
「可他去那旅館做什麼,家就在康市。」
「男人嘛,還不就是那點事。」老江飲盡杯中的啤酒說道。
吃完飯後,老江洗了碗,兩人便沒有再提這件事。子慧已經習慣了從老江口中聽到各種人生離奇而無常的際遇,除了當事人外,不過都是茶餘的談質罷了。
快接近十一點時,老江的手機響起,他和子慧正在床上相擁著,老江像預感到什麼,迅速挺起身接起放在床頭的手機。
子慧只聽見老江對手機那頭說道,明白,我明白,您放心,就掛斷了手機。她轉頭看他,他只是沉默著注視著手中的手機,眼神卻閃現一種掙扎驚懼的表情,「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小聲問道。
「沒什麼」老江聽到她的聲音回過神來,「通知明天上午市裡封閉學習」,他躺回床上,子慧也躺下,伸手放在他的胸上,能感到他有點急促的喘息。
「剛才我跟你說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子慧聽到老江說道,然後便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但並沒有要做什麼。子慧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錢利敏的事,也隱隱感覺這封閉學習跟這件事也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