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春神思凡(3)
第354章春神思凡(3)
但沈思凡沒想到,那個男生急著去圖書館背書居然摔斷了腿。
當句芒和沈思凡齊聚醫院,看著躺在病床上哼哧哼哧喊疼的小學弟。
句芒:「……」
沈思凡:「……」
沈思凡自己造下的孽果,只能自己扛,他面色平靜地去給學生交完手術費醫藥費之後,還請了護工。
回到病房裡時。
那個男學生正眼冒熱淚地看著句芒:「學姐對不起,不能陪你回去見家長了,我太不小心了騎車應該看著點路的。」
句芒也一頭亂麻,卻努力想安慰:「沒關係的…」
那個男生卻痛哭流涕,像是發生什麼大事。
沈思凡開口了,話語淺淡冷靜,沒有太大的起伏:「我去。」
句芒和那個小學弟齊齊看向沈思凡,沈思凡像是一面秋水的湖,情緒平穩地道:「我去。」
句芒的心一震,而沈思凡的神情不似開玩笑,儘管他沒有太大語氣神態的起伏,但正因為沉穩儒雅,哪怕有些荒謬,他說出來的話格外有說服力。
出醫院的時候,句芒反覆詢問了幾遍才敢確定沈思凡不是在說笑的。
這是因為…他對學生負責嗎?
半個小時后,兩個人坐在咖啡廳里,沈思凡平靜地問她要求。
句芒小心翼翼道:「其實也沒有太多要求,就是吃頓飯陪陪他們。」
陽光半扇照在他清瘦的側臉上,分割成璀璨的一片,半明半暗讓人更看不清他的情緒,那把天生的嗓音輕而勾人,卻偏偏與他剋制收斂的氣質相背:「稱呼呢?」
沈思凡想到那個小學弟,烏色的長眸微眯,語氣卻是風輕雲淡:「我要叫你姐姐嗎?」
句芒差點沒一口咖啡噴出來。
沈思凡拿起咖啡杯,杯子遮掩住他微勾的唇角。
句芒咳咳幾聲:「不用。」
服務員過來詢問要不要再加點什麼,句芒要了一塊蛋糕想嘗嘗。
沈思凡拿出卡遞給服務員。
句芒連忙說:「我請吧,今晚還要麻煩你。」
而服務員猶豫了一下看向沈思凡,沈思凡淡淡道:「刷吧。」
服務員點頭,拿著沈思凡的卡走了。
句芒有些窘迫。
恰巧句芒新認識的那幾個塑料姐妹路過,看見了沈思凡和句芒。
沈思凡背靠著椅背,靜靜看著句芒,句芒不知道在說什麼,兩個人坐在陽光下交談著。
「他倆在約會啊…沈思凡和句芒居然是真在一起了。」
「一個父親出身政法委,另一個是超級富商,真是…」
那兩人眼神里不自覺流露出羨慕。
而沈思凡聽著句芒有些窘迫又慌亂地說著想請他吃飯。
雖然她帶著笑,但沈思凡卻隱隱感覺到,她有那種不敢輕易接受別人好意,一旦接受一定誠惶誠恐十倍還回去的膽怯與自卑。
沈思凡看出了她的窘迫,卻沒有揭穿。
句芒是偏短的臉型,鼻子短人中也短,一般有這種臉型的人生得幼態,但她不是,一雙明亮的圓眼偏偏內眼角微尖,眼尾微微上揚,有些叛逆又清冷,組合出來的氣質是堅韌又頑強的清麗,像是掙扎著在峭壁上生長的瘦松,身量輕輕,顏色深綠,削瘦的身姿站在崖上妄想頂天立地。
哪怕是她有些不安地笑著時,也呈現出極強的生命力。
她能那樣冷靜地處理被造謠,卻會在人情小事上受寵若驚,誠惶誠恐,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是沈思凡沒有想到的。
他放下咖啡杯,聲音清越如雨珠跳江,語氣卻平靜得像沉澱的墨色:「不用什麼都還給我,這是男人應該做的。」
句芒的聲音戛然而止。
停頓了片刻,她有些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那個瓷罐…能修復完全嗎?」
沈思凡語氣風平浪靜,沒有大包大攬地放言:「不一定。」
句芒覺得場面被自己聊尬了:「那晚上…」
沈思凡淡淡道:「難免有破綻,但我盡量做到不出紕漏。」
句芒想著哪怕有點破綻也無所謂,只要大體上過得去就ok,連忙點點頭。
出了咖啡廳,句芒買了兩盒禮物,準備讓沈思凡提過去,假裝是他買的。
幸好出門前,沈思凡出於慎重,打開禮物看了一眼,發現冬蟲夏草有些不對勁,估計是句芒不太懂這些東西的水深,被商家騙了。
但沈思凡也沒有告訴句芒她買到了假貨,而是從家裡找了一份妥帖的禮物放進盒子里。
剛開始登門的時候,家裡七大姑八大姨很多,句芒都緊張地看向沈思凡。
而沈思凡的態度得體,眾人喜笑顏開,問他什麼他也回答得成熟平靜。
太過成熟,妥帖得像是熨平了湖波,無論任何環境都能立得住。
句芒有種慶幸的感覺,換成小學弟,恐怕比她還慌,指不定什麼時候露餡。
沒多久右繁霜和蘇憂言就來了。
開門的是離門口最近的沈思凡,右繁霜看見沈思凡的時候有點摸不著頭腦:「你是…」
沈思凡語氣平靜:「你姐姐的男朋友。」
右繁霜的嘴攏成小o形,但沈思凡儒雅書卷氣的外形太有迷惑性,右繁霜很快就信了,向沈思凡打招呼。
句芒鬆了一口氣。
但是問題總比句芒想得多,吃飯的時候,田君硯端起酒杯:「第一次一起見你們,不喝一杯說不過去。」
句芒不安,剛要找理由替沈思凡推掉,卻沒想到沈思凡敬了田君硯之後,直接乾脆地一飲而盡。
句芒看著沈思凡,而沈思凡意識到她的視線,微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微垂的丹鳳眼威嚴又悲憫,有種神聖且清冷的感覺,沉穩又通透,彷彿她眼裡這些讓人為難的事情,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這種穩定的主心骨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她總是慌亂又不安地掙扎,從來沒有這種鎮定自若的氣質。
田君硯又看向沈思凡:「小沈你和句芒認識的時間短,但是能走到一起就是緣分,希望你以後也能和小芒像他們一樣,有機會走到談婚論嫁。」
句芒有些局促不安。
而沈思凡面不改色:「我會盡我所能。」
他看了一眼句芒,句芒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生怕他說漏餡。
沈思凡定定看著她,平靜道:「如果不能和她走到談婚論嫁的話,我當然不會開始。」
句芒鬆了口氣。
但這句話,不同的人聽起來就是不同的含義。
好不容易飯吃到尾聲,不知道為什麼田媛總是一直在追問蘇憂言問題,甚至還問到體檢報告。
田媛看了一遍蘇憂言的體檢報告,很滿意,於是看向沈思凡:「你呢,最近有沒有去體檢?」
句芒猛地咳嗽起來,差點被嗆死。
沈思凡放下筷子替她拍背,又給她遞水。
句芒緩過來之後,窘迫地和田媛說:「媽,體檢報告就不用了吧。」
沈思凡卻拿出手機:「最近學院安排了一次體檢,您可以看看。」
沈思凡將體檢報告給田媛看,田媛從頭看到尾,認真得彷彿驗明正身之後馬上就要把女兒嫁出去一樣。
而田媛顯然對結果很滿意,對「之華大學沈思凡(正教授,歷史學院)體檢報告」的title顯然更滿意,之前聽說過沈思凡,但還真不知道年紀輕輕居然是正教授。
說年輕有為都是輕的,一般正教授起碼四十歲起,可沈思凡才不到三十就是正高級,必定前途無量青史留名。
都是搞學術的,田家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含金量。
句芒見田媛滿意,也鬆了口氣,誰知吃完飯之後爺爺非要拉著沈思凡去看自己的古董收藏。
而沈思凡接過田君硯手裡的銅錢:「這枚是光緒通寶,雖然有房梁銹的包漿但是真貨。」
田君硯喜出望外:「是嗎?」
沈思凡淡淡含笑:「是,您的眼光很好,沒有挑到假貨。」
田君硯來勁了,得意地給他介紹那枚錢的來歷:「當時國大附近有個村子拆遷了,那些人就把舊物件搬出來擺地攤賣了,我當時就看著有意思給買回來了,回來發現有銹,我心想壞了,買到假的了,沒想到居然……」
田君硯拉著沈思凡說了好久,沈思凡始終有超乎平常的耐心,把田君硯那一整個架子的收藏品都給看完了,還耐心聽他說。
句芒看著他認真的側臉,被白熾燈鍍上一層細白的光。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頓飯可以說是吃得賓主盡歡,沈思凡來之前說可能會有破綻,但沒想到,他幾乎是讓每一個人都讚不絕口。
不夸夸其談,說著不一定,但是事情卻能辦到最好,能做到別人覺得他做不到的事情。
雖然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今晚,但這一整個晚上到最後,她越來越平靜越來越穩定,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似乎是從沈思凡身上傳給她的。
而沈思凡終於從田君硯那堆收藏品里把自己拔出來。
句芒借口要送他,和他一起下了樓:「今天謝謝你幫我。」
沈思凡喉結微滾:「也是我臨時通知增加了考試範圍,才導致他著急去複習,有我的責任。」
微風吹拂著句芒的長發:「這也不能怪你,但這片認識你的人實在太多了,今天的事情估計會對你造成困擾。」
沈思凡空著的那隻手插進兜里,晚風將他T恤的下擺吹得一擺一擺:「我不在意。」
句芒的腳步停住了,而沈思凡的眸色捉摸不透,唇線張合:「我不在意。」
剛剛被造謠過,也許只有帶男友回家,才更容易穩定家裡人。
她猶豫一下,把一個紙袋遞給他:「上次摔了你的瓦罐實在是不好意思,後面上網去查才知道修復那個有多不容易,上次在你家看見你有寫書法,所以找了一套墨條給你賠罪。」
沈思凡淡淡道:「不用。」
句芒忐忑道:「是休寧派制墨大師的一塊古徽墨,聽說歷史系的杜教授一直在找這種墨,修復一幅古畫。我在國大旁聽過杜教授的課,之前就想送。如果能修好那幅樵夫圖,是這個國家的幸事。」
杜教授就是沈思凡的母親。
沈思凡腳步一停。
她依舊是接受過別人的好意就一定要還回去,甚至是超標的還贈。
這塊墨少說十幾萬。
沈思凡乾脆接了過來:「多少錢,我打給你。」
句芒有些踟躕,她本不是求這個。
但沈思凡是有意的。
句芒思來想去,終於道:「那…可以和你換一幅字嗎?我爸爸生日要到了,我想送幅字給他。」
沈思凡聽她這麼說,反而眼尾微彎:「可以。」
田雲絳的車從校道上行駛而過,句芒明顯看見了。
她剛回頭看一眼,沈思凡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進人行道,他的聲音沉穩:「小心。」
句芒沒站穩摔進他懷裡,他紋絲不動,溫熱的氣息卻散開,她用來插丸子頭的那根玉簪噹啷掉落在地,碎成幾段。
田雲絳本就喝了點酒,連車都是代駕開回來的,閉目休息的時候忽然覺得心猛地揪了一下。
句芒卻顧不上管沈思凡,立刻蹲下來去撿:「這根簪子很重要。」
沈思凡蹲下身,看著她捧在手心那根斷裂的玉簪,上面雕刻著春天會開的各種花卉植物,和句芒是春神之名相對應,仔細看,花叢中還有刻著鸞飄鳳泊的「句芒」二字。
句芒握著那根玉簪,眼圈登時紅了:「是我認回家的時候我哥送給我的。」
沈思凡看了一眼那支玉簪:「我可以試著修成原樣。」
句芒立刻抬眸看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嗎?」
沈思凡的語氣淡然:「真的。」
見她還有些遲疑,沈思凡特地安她的心:「這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我修過很多類似的玉器,修復出來的效果會和從來沒有斷裂過一樣,只要找到類似的玉石磨碎成粉,混膠填入裂縫,再重新打磨斷口,會和新的一樣。」
沈思凡的眼神沉穩,語氣平靜,情緒彷彿永遠平穩。
她從來都不是這樣,小事可以讓她無比慌張。
沈思凡的話讓她的心立刻安定下來。
另一頭,田雲絳回到家,鄧華蓮笑著道:「你真是的,偏偏今天去辦什麼事,你妹妹今天帶了———」
田雲絳溫聲道:「奶奶,我頭有點暈,想先休息。」
鄧華蓮本來想告訴他今天句芒帶沈思凡回家的,但聽他說頭暈,連忙道:「那你快睡覺,奶奶不吵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