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門殺戮
蕭家已經被軍隊包圍得水泄不通,慘叫聲和哭嚎聲從院牆內不斷地溢出來,火把照耀之下,士兵們的盔甲和武器上全都濺滿了鮮血,臉上只有被血腥激發的狂熱,完全看不到半點人性的影子。
「怎麼會這樣?我們離開前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怎麼會這麼快便被攻了進去?」周術臉色發白,牙齒都在打顫。
蕭清晏挑著車簾,一股血腥味混著汗液的酸臭味撲面而來。
她冷眼注視著前方,語氣微涼:「看來,這家中有人想大義滅親,換取榮華了。」
按照她的部署安排,就憑這些兵卒,不可能這麼快便破門而入。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主動從裡面打開了門,將這些貪腥的虎狼放了進去。
此時剛好三更時分,城中的鐘樓上傳來悠長沉悶的鐘聲,天邊霎時驚起一道悶雷,急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踏而來。
「住手!都住手!」策馬而來的青年文士揚手吶喊,情急之下從馬鞍上滾了下來。
蕭清晏仔細辨別對方的形容,雖然風塵僕僕,有些狼狽,但蓋不住一身朗朗書卷氣,清俊的臉上兩道濃眉很醒目。
這應當就是母親給她提過的,父親蕭予安的學生,衛融。
衛融是廣安王的好友,也是廣安王身邊最受倚重的幕僚。
楊太后要借廣安王的兵力剷除季家,就必然會對廣安王禮敬三分,今夜只有廣安王的面子能保蕭家平安。
蕭家與廣安王並無人情往來,但能請動衛融前來,足矣。
蕭清晏迅速跳下馬車,正要向衛融走去,可就在此時,她看見一個兵卒提起了長刀便要向衛融身上砍去。
「衛先生!」
蕭清晏大叫一聲,一支弩箭如暗夜流星,從她的衣袖中疾射而出,精準撞偏了即將砍落的刀鋒。
衛融刀口逃生,又驚又怒,連忙取出隨身的令符。
「廣安郡王傳令符在此,誰敢造次?」
能被留守外圍的都是最底層的士卒,他們或許不認得衛融,但卻認得衛融手中的傳令符。
霎時,周遭的士兵們像是從殺神的控制中清醒過來。
要砍殺衛融的那個士兵跪倒在地,連連請罪:「標下有眼無珠,還以為您也是蕭家之人,這才……」
衛融氣急攻心,一腳將人踹翻:「是蕭家人你便要濫殺嗎?究竟是誰給你們的狗膽?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們造次?是誰帶你們來的?馬上去讓他收兵來見我!還不快去?!」
「是、是!」士兵連滾帶爬,跑進了蕭家院內去尋人。
蕭清晏走過來剛要開口,衛融卻先向她道了謝:「方才多謝這位小郎君出手相救,救命大恩衛融定當謹記在心,只是眼下我另有要事,還請留下姓名,改日我定當親自登門致謝。」
「先生錯了!」她雙手將衛融扶住,真心地感激,「是我該謝先生才是,衛先生能親自前來,實是救了我蕭氏全族!」
「你是……」衛融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夜幕籠罩中,少年廣袖飄逸,風神秀骨,焰焰火光也壓不住通身的明朗華美,讓他頓覺眼前一亮,不由得心中大讚。
說起來,這樣清絕華貴的風姿相貌,他曾經也是見過的,那還是他的恩師,蕭家的上任家主蕭予若。
衛融「啊」了一聲,反應了過來:「莫非你便是九郎?」
看到他眼中的驚喜和懷念,蕭清晏彎了彎嘴角,不知為何眼睛有些發熱。
「是,我是。」
母親說,當年她和阿弟尚在襁褓中,衛融還抱過他們。
但眼下實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人情要記,事情,也要做。
「衛先生,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只是……家中眼下實在有些亂。」蕭清晏抬手禮讓。
衛融神色尷尬地點了點頭,蕭家為什麼會亂,彼此心中都有數。
蕭清晏帶著衛融,一前一後踏進了蕭家大門。
經過一番洗劫殺戮,蕭家已經是慘不忍睹,家丁奴婢的屍體隨處可見。
此時還有許多士兵沒有收到撤退的消息,在蕭家到處搬搶財物,一片混亂。
蕭清晏極力按捺住滿腔怒意,不著痕迹地瞥了眼衛融。
蕭家這無妄之災不能白受,她就是要讓衛融看到這一切,該還的情她會還,該討的債她也要討。
衛融險些被一具女屍絆倒,蕭清晏及時伸手將他拉住:「衛先生,當心腳下。」
衛融面紅耳赤,彷彿被人在臉上狠狠摑了一掌。
這些都是他們廣安王府的兵做出來的,這讓他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恩師?
這時,負責帶隊的小都統得到消息趕了出來,一眼認出了衛融。
「衛先生,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安排?」
蕭清晏的視線落在這人的身上,發現他在說話時很快速地提了提褶褲,身上的兵甲、腰帶、布衫,明顯是匆忙之際倉促穿戴的,頸側還有幾道新鮮的抓痕,甚至……
他大概不知道,他的嘴邊還蹭上了一抹嫣紅的口脂。
蕭清晏瞬間便聯想到了這一路看到的情形,家中很多婢女都衣衫不整,被凌辱,又被殘忍地刺穿了身體,死狀極為凄慘。
有個詞叫做,上行下效。
蕭清晏將視線從這名小都統身上收回,垂落的眼睫下暗光幽幽浮動。
這些闖進蕭家的兵,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帶來的。
很好!好得很!
「誰准你們來蕭家逞凶的?想殺人去戰場上殺,這是洛京,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馬上帶著你的人離開!」衛融氣憤地瞪著小都統喝斥。
小都統愣怔了一下,粗聲道:「可董先生說了,蕭家與季家是姻親,季家謀反,蕭家必然也脫不了關係。」
「簡直一派胡言!他董廷是什麼心思他自己清楚!」衛融再次拿出了傳令符,「你是要服從郡王的軍令,還是繼續聽他董廷的話?」
小都統滿臉的不服氣,可他不敢得罪衛融,只得悻悻然從命。
蕭清晏看到他在離開時悄悄啐了一口。
在這個時代,軍中之人慣於通過戰亂獲得財帛和女人,別人的災難,也是他們的饕餮盛宴,領兵的將軍為了慰勞士兵,也會放任他們去掠奪。
這是這些人的生存規則,也有他們特定的理由,蕭清晏無法干涉,現在的她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改變這些規則。
可現在,他們掠奪的是蕭家,是在她蕭清晏的眼皮底下殺人越貨。
這就怪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