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畏罪自盡
王府囚室外。
一個小兵看到董廷被押了進去,趁著無人注意到自己,立刻偷跑出王府,悄悄來到附近的一條巷子深處,對等候已久的男人道:「真的被你說中了,董先生被郡王抓起來了。」
巷中,周術轉過身來,面帶微笑。
不是他說中了,而是九郎料事如神。
「這回你總該信了吧?我並非戲耍你。」周術道。
小兵狐疑:「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不必管我是什麼人,這與你無關,」周術取出一沓金葉子,笑得像只狐狸,「這個,才與你有關。」
金葉子被放到小兵手上的同時,一小包藥粉也放在了金葉子上。
九郎說了,若是廣安王不願殺了董廷,那便由他們……送董廷一程。
……
董廷拂了拂衣袖,在囚室內盤腿而坐,別有一派從容淡定的名士風度。
在看到那封帛書被搜出來時,他便已經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辯駁,廣安王都不會相信他。
但他很清楚廣安王的性情,年輕氣盛,為人剛狠,但卻習慣於聽從朝廷的命令,他只能做朝廷的功狗,供朝廷驅策,但若真讓他與楊太後作對,他是不敢的。
所以,儘管廣安王對他私自聽命於太后的行為不滿,卻絕對不會殺他。
至於衛融嘛,呵,衛融倒是想殺他,只可惜那個人太過謹守君子之風,缺了幾分殺伐果斷的狠毒,也不會親自動手。
大勢已成,自己現在只需等著太后兌現承諾,許以高官厚祿了。
「董先生。」
一道小心諂媚的聲音從囚室外傳來。
董廷抬眼看過去,見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小兵端著一壺酒放在木柵欄外。
「這個,是小的孝敬您的,雖不是什麼好酒,但實是小人的一番心意。」
「哦?」董廷悠然挑眉,「董某如今鋃鐺入獄,還有何值得你孝敬啊?」
小兵的笑容更加討好乖覺:「瞧先生您說的,您這般人物,眼前不過是潛龍在淵,來日總是要一飛衝天的,只希望那時候,先生還能記得今日小人敬的這杯酒。」
小兵斟了一杯酒遞進了柵欄內。
董廷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一個潛龍在淵,一飛衝天!好!我便借你吉言了!」
他伸手接過酒觴,意氣風發,仰頭正要將杯中酒飲盡,忽地動作一停,板起臉孔看向小兵。
「你這酒中……怕是添了什麼東西吧?」
小兵抓著酒壺的手驀地收緊,腦子裡嗡的一聲。
被發現了嗎?
他下意識就想拔腿逃離這裡,可他想起了那個人的吩咐,那個人說了,無論發生什麼,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
財帛動人心,也可安人心。
想到懷中的一沓金葉子,小兵心中稍稍安定,臉上咧開笑容。
「是啊,放了好東西呢,是雄黃,這天氣多是蛇蟲鼠蟻,喝了雄黃酒可以驅蟲,先生也能待得舒適些。」
董廷臉上再次笑開,指了指小兵:「你倒是伶俐。」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小兵恭恭敬敬地告退離開,隔著老遠還聽見董廷在得意地朗聲吟誦著……
「登崑崙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
聲音詭異地戛然而止。
小兵渾身一抖,加快了腳步離開。
董廷顫抖著手,看向手中的酒觴,腹部痛如刀絞,一股鮮血從他口角溢了出來。
「當」的一聲,酒觴落地,董廷整個人也歪倒在地。
他望著囚室上方,雙眼瞪大。
誰?誰要害他?
然而,這個問題,他註定要帶到黃泉之下去問了。
「你說什麼?」
聽到來人稟報,衛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董廷死了?」
來傳話的士兵道:「是,就在方才,死在了囚室內,軍醫說,是中毒。」
這個變故實在讓衛融太過意外,他不由得負手踱步。
士兵還在說著:「極有可能是飲了有毒的酒。」
「酒?囚室里何來的酒?」
士兵道:「這個便不知道了,只聽說董先生身邊有個翻倒的酒觴,當時囚室外面沒人盯著,衛先生,此事是否需要慎重調查?」
衛融不言語,心中卻在快速審度著。
會是誰要殺董廷?是楊太後為了滅口嗎?
若揪著此事不放,依照廣安郡王那個性子,勢必會對太后心生不滿,難免橫生枝節。
「不必查了。」衛融很快便有了決定,「董廷好大喜功,誤使將士們錯殺無辜,罪無可赦,郡王將他投入大獄,如今他這是畏罪自盡了。」
董廷,死得好哇!
……
蕭清晏是被一陣吵嚷聲驚醒的。
「簡心姑娘你就通傳一聲吧,三夫人命我一定要將九郎請過去……你在說什麼我看不懂啊……哦,睡覺?你是說九郎在睡覺……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是趕緊進去說一聲吧……主家的事你怎麼能擅自做主呢?九郎!您快醒醒……」
蕭清晏頭疼得蹙眉,睜開眼大喊了一聲:「簡心!」
簡心堵在門口,正準備喊人來將這吵吵鬧鬧的婢女拖走,聽到屋內傳來的聲音,瞪了婢女一眼,轉身進屋。
婢女急得想要跟進去,被簡心用力一推,從裡面將門栓插上。
婢女在外面拍門大喊:「九郎,三夫人請您趕緊過去一趟!」
蕭清晏抬手覆在額上,眼帘微微掀起,睨向榻前的簡心:「何事吵嚷?」
簡心俏麗的小臉氣鼓鼓的,雙手一通比劃:「三夫人要您過去,說六娘子醒來一直哭鬧,非要回季家去找姑爺,不聽勸。」
蕭清晏很注重生活規律,她白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便尤其珍惜睡眠時間,沒人比簡心更了解這一點,所以她才攔著。
蕭清晏滿肚子起床氣,口氣不悅:「人我已經帶回來了,她自己的女兒都勸不住,來找我做什麼?」
這些年她一直跟在祖父身邊接受教導,幾乎和祖父一樣深居簡出,極少與這些族人打交道,也不知這個三嬸是如何想的,怎麼突然就賴上她了?
蕭清晏閉著眼睛,躺著一動不動,像是不打算去。
簡心看到她擰住的眉心,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去端了熱水來。
九郎若真是不打算管,連眉頭都不會皺的,因為不在乎,也就無關悲喜。
果然,當簡心將熱水盆端來時,蕭清晏已經很自覺地起身了,就連被褥都疊得四四方方有稜有角的,像豆腐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