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開富貴
待到天光大盛,周小渡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看了看顫顫巍巍的芝麻,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別偷懶,接著扎穩你的馬步。」
她說完,又抱起在一旁睡覺的劑子,「你也別想著逃,你兄弟在我手上,若惹我不高興了,我可不保證我不會撕票……哼哼。」
一個標準的獰笑。
芝麻:「……」你說要撕了我反倒更可信一點兒。
他問周小渡,「你不會要去找那霍顏尋仇吧?」
「你見過誰大白天上門殺人的?還帶條狗一起去?它是哮天犬嗎二郎真君?」周小渡啞然失笑,「殺人是門講究活兒,我至少得等上幾天,等他們防守鬆懈,甚至忘了我這號人,我再上門殺她個措手不及。」
「那你要去哪兒?」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周小渡看著芝麻單純的眼神,面露同情,「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天降大任於身的氣運之子:「我又有種不祥的預感。」
……
周小渡抱著小劑子,開開心心地進了城。系統那個「多才多藝、無所不能」的曲線救國理論,給了她許多啟發。
思路,打開。
那養貓的小寡婦今日仍是坐在窗前,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發獃,看到周小渡打窗前路過,有些驚喜,將她叫住,「小郎君,今天也不開張么?」
「是呀,最近孫子特別多,忙得很。」周小渡笑逐顏開,舉著劑子的狗爪子,「姐姐快看,我有狗啦。」
「喲,真可愛!是什麼狗呀?取名字了嗎?」小寡婦摟著貓兒,微微探頭。
「是我強行抱回家的流浪狗。」周小渡眯眼笑答,「取名字了的,叫劑子,因為它白白胖胖的。」
「真好,奴家替你高興!」小寡婦道,「小郎君今日又為何事進城?」
周小渡:「想替我家小孫子請個塾師,姐姐可知,南石縣哪位先生是學問最好的?」一個優秀男子,必須才貌兼備、文武雙全,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口能詠詩頌詞、手能劈山裂海,如此,方夠得上龍傲天三字。
「要說請塾師,城北徐公據說不錯,容貌美甚……但要說學問最好,奴家雖是閨閣女子,卻也知道蒲君彥蒲主簿的大名,待嫁時常聽家父背誦他的文章。」
周小渡眉頭一挑,一字一頓地道:「蒲主簿?」還挺拗口。
小寡婦頷首,「對,從前做過主簿的那位蒲公……」
系統:「嚶?」
周小渡被它一打岔,瞬間忘了蒲公的大名,滿腦子「蒲公英」,「……閉嘴。」
系統:「嚶……」
周小渡問了蒲公蒲君彥的住處,然後到城中最大的酒樓如意樓買美酒束脩。
如意樓內頗為熱鬧,人聲交雜,店小二忙前忙后,很是勤快。
「四壺美酒,一捆干肉,打包得漂亮些,知道么?」周小渡對店小二吩咐道。
「好嘞,您就放心吧!」店小二熱情洋溢,「這是要送禮吧?」
「是呢,拜師禮。」周小渡給自己倒了杯茶。
「客官,您還要點兒別的么?」
周小渡垂眸想了想,道:「跟你打聽個事兒。」
店小二滿團和氣,「您問。」
周小渡問:「千溪山韓家,你知道嗎?」韓家構造複雜,那日所見護衛又都武功不弱,似是道上的,可這一帶除了白虎幫,她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江湖勢力。
「您是併肩子(江湖上的朋友)?」店小二一下來勁兒了。
周小渡漫不經心地用切口回答:「新上跳板(我剛出道)。」
話雖如此,但她熟練自然得一點兒也不像新手。
店小二也沒有多問,只是將店裡的菜單遞給她,殷勤介紹,「客官,這幾個都是我們店的鎮店菜,您肯定感興趣,要不要嘗嘗?」
這是讓她先交錢,再給她透露消息。
周小渡掃了兩眼,見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吉利話,便沒耐心再看,揮揮手,「你看著上吧,菜好吃就行。」
店小二喜氣洋洋地去后廚傳話了,過了一會兒,又回到周小渡桌前,裝模作樣道:「客官,這幾道菜難做,廚子請您去后廚,親自講講口味。」
如意樓內的其餘客人不解其意,只道這少年衣著樸素,沒想到卻是個有錢的主兒,一時間紛紛投以或羨慕或好奇的目光。
周小渡隨店小二去往後廚,一進門,便見灶台邊的一張小桌旁,圍坐了好幾個夥計打扮的人,均是端著水杯,一臉迫不及待地看向她。
周小渡:???
「就是這位併肩子要打聽消息吧?」
「快坐快坐,要說打聽消息,您可真是找對地方了!這南石縣內,唯有我們如意樓長目飛耳,知道得最多!」
「不瞞您說,韓家的事兒,我可是盯著好多年了,頗有講頭。」
「您來得正巧,韓家這兩天又出事了!保管您感興趣!」
「……」
周小渡瞬間被嘰嘰喳喳的聲音淹沒。
旁邊的大廚正鬥志昂揚地顛著鍋,鍋里翻炒著不知道什麼東西,見怪不怪的模樣,一派熱火朝天。
周小渡微微頷首,「幾位郎君請講。」
「韓家莊園坐落在千溪山,主要做的是藥草生意,平時處事很低調,生意關係也建於外地,所以本縣的百姓很多都不知道韓家,只知道千溪山上住了家富戶。」
「有小道消息稱,韓家上上任主事人,也是道上的,因為得罪了人,才改名換姓搬來南石縣退隱。曾有人見過一名劍客仗劍殺上了千溪山,卻再沒下來過。」
「我在衙門有位朋友,」一個夥計道,「他曾說,近幾年,本縣曾有幾起失蹤案,疑似與韓家有關,但每每要查,韓家家主韓文則便會派人給縣令送禮,最後這案子便都草草了事……可見韓家人,不簡單……」
周小渡眉頭微挑,「還有呢?比如你剛剛說的,韓家這兩天又出事了。」
「那韓文則前兩個月,娶了一位外地的女子進門。韓家雖然一向低調,但這次娶妻排場卻很大,城裡許多人都有去圍觀,我當時也去了。」那個夥計回憶道,「那可真是八抬大轎、十里紅妝,羨煞旁人……韓文則那廝,雖不是善類,但也算一表人才。新婦雖藏於轎中不得看見,但其家人也在隨行隊伍里,一個個俱是腰間佩刀、面帶煞氣,應該是混江湖的,據說是外地一戶姓柳的人家。」
周小渡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韓家遇到的柳禕禕,那樣柔弱怯懦的女子,竟是武林家族出身,瞧著實在不像。
又聽那夥計接著道:「兩個月過去,也就這兩日,韓家上衙門報案了,鬧得還挺大,據說是有歹人入室,劫走了他家新婦,搞得城中人心惶惶,就怕是有採花大盜盯上了咱小縣城。」
「嗯?歹人劫走了新婦?那位姓柳的夫人?」周小渡問道,「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
夥計掐指算了算,「大前天劫走的人,昨日一早報的官。中間隔了一天,是因為韓文則外出辦事了,家裡沒有話事人。」
「那位新婦至今沒有下落?衙門那邊怎麼說?」
「沒有下落,不知死活。」夥計道,「我那朋友告訴我,韓家的護衛描述了那歹人的模樣,他們便派了人手去查,卻得知,那歹人很可能是劍葉林的人,綽號鐵腿仙,大名叫張大牙的……哦,劍葉林你曉得吧?」
「知道。」周小渡略略頷首,「江湖上一個老牌的殺手組織,主要是受雇替人辦事的,做的都是殺人越貨的買賣。」
「那可不,」夥計攤了攤手,「這劍葉林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且那殺手也多半是聽命於某位僱主,才劫走的柳夫人。照道上的規矩,殺手就是被抓到了,也不會供出背後僱主的身份,那衙門不就是白白得罪了劍葉林?現在兩道都默認,朝廷與江湖,互不干涉,相安無事,縣令那邊的態度便是敷衍不管……」
周小渡:「那韓家便肯罷休?」
「不肯罷休又能如何?縣令鐵了心不讓管,差役們也不敢查,估計那柳夫人是凶多吉少咯……若說是韓家有損陰德,報應上門,何故又要落在一個無辜新婦頭上,嘖嘖……」
周小渡眉頭越擰越緊,陷入了沉思。
大前天,鐵腿仙,劫人……這分明是發生在那霍顏身上的事情,霍顏也早便在他們的幫助下,脫離了鐵腿仙的劫持,甚至反手一個背刺,將他們兩個冤種給劫回了韓家……而柳禕禕,前天他們還在韓文則的院子里遇見了她,分別時,柳禕禕還好好地待在院子里,等丈夫回家。
為什麼韓家會說,被劫走的是柳禕禕?並且柳禕禕至今未被尋回?
周小渡腦子裡閃過柳禕禕與霍顏相似的年紀與裝扮,覺得其中或許發生了一些……不為人所知的事情。
韓家的消息大概都說得差不多了,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將周小渡請了出去,而後,將酒肉和所謂的鎮店菜端了上來。
「給您介紹一下,這道菜叫金玉滿堂。」
黃花菜拌豌豆。可以,但沒必要。
「這道菜叫好事連連。」
柿子炒蓮子。還是熟到紅透的軟柿子。
「這一道,叫作花開富貴。」
菊花燴肥腸。那些菊花浸在汁水裡,皆是死不瞑目、怨氣難消的模樣。
「還有這最後一道,步步高升。」
削了尖兒的竹筍上插了一對鳳爪。乍一看,像一個畸形的鹿頭。
懷中的劑子嗅了嗅,嫌棄地鑽進了周小渡的懷裡。狗都不吃。
周小渡:……忽然覺得旁邊那幾條幹肉是人間美味。
「客官,一共是三百錢。」
周小渡瞪著他:三百錢,我賣一個燒餅也才一個銅板,你們怎麼不去搶?!
店小二微笑以對,從容不迫。
周小渡嘆了口氣,「給你。」把錢拍到桌上,「這幾盤菜也給我打包了,我要一併帶走。」
她反正是下不了嘴的,只能便宜那蒲公英老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