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叫花子
揮手的那人是個乞丐打扮的半大少年,瘦弱矮小,蓬頭垢面,目測應該不過十五歲,髒兮兮的手招呼著,嗓音清亮,帶著不合時宜的朝氣,「來躲雨吧!」隨即又讓讓身,露出廟中的一小簇火堆,示意有火可烤。
周小渡搖搖頭,本想拒絕,卻又見那小乞丐的腳邊轉悠出一隻小狗來,渾身毛髮灰撲撲,搖著小尾巴,可不就是先前被她喂餅的那條小奶狗嗎?
她心頭微動,覺得頗有緣分,遂沉默著朝前走去。
進了廟,周小渡忍不住蹲下身,愛撫這條小狗,「又見面啦,小灰灰。」小灰狗卻是嫌棄她手上濕冷,蹦蹦跳跳地躲到小乞丐身後去了。「這是你養的?」她問。
小乞丐點點頭,「這是我的好兄弟。」他整張臉髒兮兮的,頭髮亂七八糟地蓋在腦袋上,邋遢得很,讓人想到集市上被丟棄的爛菜葉子。只是,他的眼睛生得很標緻,眼尾上揚,顧盼間,顯出一種格格不入的艷麗來。
原來有主人了啊。周小渡有些失落地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小乞丐見這人蹲在那裡,身上直淌雨水,好奇地問:「你要去哪兒?」
周小渡擰了擰衣角,「回家咯。」
小乞丐覺得這人有些缺心眼兒,怪道:「可是在下雨啊,為何不先尋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周小渡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怕雨會下很久,而我想早點兒回家休息。」這外頭濕噠噠、冷冰冰,還烏漆嘛黑的,哪裡有自己的小窩舒坦。
「這早春的雨可不比冬天暖和多少,你不冷嗎?」小乞丐驚奇地瞪大眼睛。
「我不冷。」
小乞丐認為,這人是死鴨子嘴硬,遂嗤笑道:「你臉都凍得發青,還說不冷?快過來烤烤火吧。」
周小渡也沒反駁,跟著他坐到火堆旁。
暖黃的火光在眼前搖曳,身上的寒意被驅趕了一些,她忽然覺得心情明亮了許多。伸著兩隻手,把手掌烤得乾燥溫暖,周小渡朝小灰狗招了招手,「過來,讓我摸摸。」
小灰狗似乎認出她來了,聽話地上前,乖乖被她摸,眯著眼睛露出愜意的表情。
小乞丐在一旁看著,隨手從懷中掏出半個燒餅,啃了起來。周小渡見這燒餅眼熟,似乎就是自己餵給小狗的那塊,腦補了一出忠犬帶飯的戲碼,不由得有些無語。
注意到她的視線,小乞丐立馬三口並一口,將燒餅吞進腹中,然後拍拍手,表示自己吃完了。
周小渡更無語了。
她問道:「這餅好吃嗎?」
小乞丐搖搖頭,「咽得太快,沒嘗到味兒。」
周小渡嘴角露出些許笑意,「我做燒餅的手藝不錯,改天帶些給你嘗嘗……唔,如果有機會再見的話。」
「好啊。若是有緣人,總會再相見。」說著,小乞丐懶洋洋地後仰躺下,黑亮的一雙眼睛闔了起來。
周小渡摸了摸狗頭,問他:「你要睡覺了?」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咂嘴道:「本來是的,現在恐怕睡不成了。」
周小渡挑挑眉,有點感興趣地問道:「因為有人來了?」她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了,很沉重、很急躁的腳步聲,但因為有雨聲干擾,一般人本該是注意不到的。
小乞丐點點頭,又坐了起來,眼神凝重,「更重要的是,有血腥味兒。」
周小渡自是也嗅到了這雨腥味兒中的血液氣息,於是,覺得更有趣了。她饒有興緻地笑道:「你這小叫花,耳鼻倒挺靈。」普通人怎麼可能有這麼敏銳的感知力。
小乞丐以為這少年是在揶揄自己,沒好氣地側過身去,「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打賭。」
周小渡打趣道:「你拿什麼跟我賭?拿你的小狗跟我賭?」
小乞丐猛然回過身來,將小灰狗搶了過去,「這是我兄弟!怎麼可能用來打賭?!」
不明所以的小灰狗:「汪汪?」
說話間,那血腥味兒的主人已來到廟外。二人這賭自是打不成了,於是齊齊望向來人。
那是一個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生得凸眼齙牙,癩頭佝僂,左腿自膝蓋以下盡數截斷,以鋼鐵鍛造的假腿代替。總之,外表非常有個人特色。
癩頭男身上還扛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青衣少女,少女渾身都被打濕了,輕薄的紗質衣裳貼在身軀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嘴裡因為被堵了東西,正發出「唔唔」的聲音。也正是因為肩上扛了一個人,這腳步聲才格外沉重。
「喲,有火可以烤!」癩頭男發出嘶啞的聲音,「倒是給爺省事兒了。」他拍了一把青衣少女的屁股,氣得少女劇烈掙扎。
癩頭男瞪了一眼周小渡和小乞丐,見他們一個十四五歲、一個十七八歲的模樣,遂譏諷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和女人嘛?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不快給爺讓開?!」
小乞丐看了一眼那囂張的黃色大板牙,抱起小灰狗,默默溜去角落裡,縮成了一朵小蘑菇。周小渡卻是視若無睹,巋然不動。
癩頭男見周小渡坐著沒動,粗暴地將青衣少女丟到小乞丐原先坐的位置,兩步踏到周小渡跟前。
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周小渡的視線剛好平視到他的腹部,那裡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似是被利器所傷,傷勢不算輕。
癩頭男俯視著周小渡,好似在看大雨時爬行於廊下的蝸牛,帶著十足十的蔑視。他陰惻惻地問道:「耳朵聾了?我說,讓開。」
周小渡掏了掏耳朵,眼皮都不帶掀一下,「我說,不想讓。」
癩頭男被氣笑了,「知道爺是誰么?小子,人不大,膽挺肥。」
「你?我知道啊。」周小渡看著眼前的火堆,語氣平淡地道,「一個強搶民女還丑得驚世駭俗的無恥匪徒。」
一旁的青衣少女聞言,眼睛晶亮地望著周小渡,流露出贊同之色,用力地狂點頭,「唔唔唔(說得對)!」
「噌——」癩頭男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來,獰笑道:「哼哼,我鐵腿仙曾立下規矩,一天殺一人,今日實在沒騰出空,還以為要壞規矩了……沒想到,上天派你這個愣子來給爺填補了。」
周小渡雲淡風輕的臉頓時綳不住了,整張臉皺了起來,抬眼看他,震驚不已地嘆道:「你和『仙』字有什麼關係?!」
「臭小鬼,納命來!」癩頭男大惱,短刀一橫,朝周小渡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