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服
()第六章五服
二舅身後的人對沈墨造成的震驚遠遠大於笑丫頭!
不止是因為他在一個鐘頭之前剛因為調戲而被笑丫頭踢下車,而現在卻乾乾淨淨站在二舅家門口,也不只是因為一個鐘頭前那流氓調戲女人收放自如一雙蠟筆小新的眉毛抖起來搞笑十足現在卻雙目獃滯面癱如死水讓人無不懷疑捶他一鎚子不知會不會有反應,更不是因為一個鐘頭前他還對著丫頭流口水而現在看丫頭的表情跟看地上任何一坨狗屎沒什麼區別。
真正讓沈墨震驚的是:為何僅僅一個鐘頭不見,這位少年竟帶了滿身的兇殺之氣?
沈墨感覺到的兇殺之氣不是說他滿身帶著血氣,而是舊疾癥狀之一:對於對於靠近過死亡現場的人,沈墨該死的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殘留的死亡氣息!
這種感覺曾經差點將他逼瘋,沒想到一進藍羅村,舊疾癥狀全部開啟!
沈墨努力隱藏著自己的表情,否則別人定會現他像盯著一個jīng神分裂者一樣盯著前面的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和他之前感覺到的不詳氣息不同,沈墨只覺得他身上帶著屠宰者身上才會縈繞著的血腥氣,當然,他的氣味比慣常屠宰師傅要淡泊得多,而且看他行為舉止和臂力分佈全然不像個殺豬或者殺牛殺狗殺羊的,再加上這樣一塊野蠻和暴力之地,讓沈墨無法不往少年殺人犯那邊想去。
柳靖西長得其實很喜感,趨於成熟的面孔中還殘留著孩子xìng的可愛,不管男人女人看到他都會想接近。一個鐘頭前笑丫頭多少也是沖著這點答應讓他搭車的。但眼前的柳靖西和一個鐘頭之前完全不一樣,一個鐘頭前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要抽刀殺人的,難道他在步行回來的途中心情不爽了臨時起意隨便逮了個倒霉鬼卡擦以泄憤?
這個想法真讓人不寒而慄!
笑丫頭絲毫感覺不到面前的人的兇狠可怕,指著柳靖西哇哇大叫,二舅笑哈哈的問:「笑丫頭認識小八?」
「就是他給我指錯路的!」
兩舅舅對笑丫頭的告狀毫不上心,大舅側頭對肩膀道:「小八,小武什麼時候回來?」
「要晚上。」
「恩。」大舅點點頭,指示笑丫頭等會兒去三舅家裡換衣服,然後雙手勾著後背慢悠悠走了。柳靖西跟在後面也想走,被笑丫頭攔住。
柳靖西面無表情地對二舅點點頭,然後越過在他面前跳腳的笑丫頭也徑直走了出去!
「你,你,你……你別走!」笑丫頭氣急敗壞,可前面的人根本不買賬,一會兒就消失在轉角。
「丫頭,別鬧,小八還有正事要做。」二舅開口道。
笑丫頭一臉憋屈,哀怨的瞪著二舅。
二舅懶得理會笑丫頭小孩子式的撒嬌,轉身叫柳靖瞳和小正太去搬計程車上的東西。
司機卸了貨,猶猶豫豫問有沒有人要搭便車去鎮上,沈墨猜想,搭便車是假,想找個免費保鏢是真。
二舅自然也明白,這話很糟柳家人的忌諱,所以當場惱怒的眼一瞪,手一揮,滾你丫的!
司機大哥又開始哭喪著臉,看來他確實是怕了。
柳靖瞳真是個好孩子,突然說道:「爸爸,讓人送送這位叔叔吧。」
二舅瞪了自家孩子一眼,意思你小屁孩懂個什麼別亂攙和。
孩子一板一眼的說:「要是把人家嚇怕了,以後怕再也沒人敢來柳屯鎮了。」
沈墨很驚訝一個8歲的孩子能有這麼深的見識。
二舅非常鄙夷道:「哼!不來?給他三倍價錢,三倍不行四倍五倍,總有人會來!」
沈墨對他暴戶式的財大氣粗很無語:這三倍乃至五倍的價錢本來可以不出的不是么?
胖胖的二舅媽拍了拍自家老頭子的背,對著一隻垂涎著二舅身後小寶貝的丫頭道:「好了,別老說些有的沒的,丫頭快點進來,哎喲,幾年不見真是俊俏得不行了哦……」
笑丫頭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應付大人的手段又多的是,幾句話吧二舅媽哄得呵呵直笑,又想抓著柳靖瞳的臉一陣蹂躪,可那孩子起了防備,拉著小正太轉身就跑了。
雖然舅舅舅媽都很和藹,沈墨還是在第一口呼吸就感覺出來了,村裡的人對任何外來的人有著天然的戒備感。他們的車子進村時,站在屋檐下圍觀的柳家人眼裡的jǐng惕和疑心一目了然。他們對著丫頭還有幾分溫情,對上自己時就是明目張胆掩都懶得掩飾一下的打探了,他們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充滿了隔閡——這和沈墨從書本里認知到的鄉土社會的淳樸可親大相徑庭,讓他很是困惑。
隨即想到,這是一個姓氏制度極為嚴密的村落,排外應該是必然的附生產品。
果然是一個排外的村落么?沈墨默默的承受著空氣中的肅殺氣息,心想著。
二舅媽帶著兩人去三舅家裡,路上便給介紹喪事流程。
藍羅村的人並不窮——這是沈墨看到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車庫后得出的結論,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經濟來源是何。而在這群不算窮的人中間,這三兄弟有的是錢和名聲,所以,那位二叔的死人宴,搞得也異常奢華!
七天法事,三天流水宴席,關山縣最昂貴的喜筵西洋樂隊,傳統的嗩吶長號,城隍廟請來的高僧,水晶庵請來的尼姑,甚至還有隔壁縣道觀的道長,再加上柳氏宗族裡大名鼎鼎的從頭到腳一片大紅的三仙姑,真真是和尚道士尼姑巫婆一鍋端——就差一個上帝派來的牧師了!
整個場面吵囔熱烈,古今交接,中西合璧,不倫不類!
法師雖然叫的多且種類繁,執事者卻是嚴格按照老祖宗留下來的的博採眾長而別具一格的送殤流程的,第一天是起殤,第二天探穴,然後依次是洗棺、追靈、收魂、送陽,最後入土為安。今天是第一天,丫頭來得太早了,不小心抓到殤尾。
相比於流程,沈墨更關心的是,他是不是也要披麻戴孝!
大舅一句話讓沈墨脫離苦海:「他不是柳家的子孫,用不著!」
這麼傷人的話對沈墨卻是莫大的福音,他忍不住對丫頭眨眨眼,幸災樂禍!
笑丫頭雖萬分不願,也不得不由著兩舅母押著她到三舅府中大廳,給她套上粗糙的麻蒿編織而成的正服,那表情簡直跟耶穌受難有得一比!
沈墨看著丫頭身上和三舅媽以及其他人不太一樣的服飾很是好奇,側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哥們。這哥們二十四、五歲模樣,身材比柳靖西還高出一截,帶著方框眼鏡,表情有些yīn郁,明明他是來三舅家給自家老爺子借盛酒的漏斗的,可那表情卻讓人覺得是上門來討債的,他低著頭眉頭輕鎖沉思的模樣不禁讓人想到他是不是在思量到底是用斬手還是用斷腳的方式逼來債。
「這就是傳聞中的五服嗎?」沈墨饒有興趣的喃喃自語。
眼鏡男抬眼注視著沈墨,他有一張和他身體顯現出來的年齡不太相符的一張老城臉,不喜言笑,本來很能體現成熟又穩重,可惜都被他yīn郁的表情破壞殆盡了。
「聽過五服制嗎?」眼鏡男聲音有些沙啞,還帶著鼻音,似乎感冒了。
「電影里看人家滿門抄斬的時候看過。」
「五服,是五種不同的喪服,代表不同的親疏關係和家族脈絡。最上的,斬衰三年,喪服用至粗的麻布為之且不縫下邊,是子女為父母帶喪的標準;第二級別是齊衰,分為杖期、不杖期和三月、五月,喪服用稍粗麻布為之且縫下邊,一般是為祖父母外祖父母等關係僅次於父母的親屬而守;然後是大功九月,喪服用稍粗麻布為之;小功五月,用稍粗熟布為之;緦麻三月,用稍細的熟布縫製而成。她穿的是正服小功。」
「粗布和熟布有什麼區別?」
「粗布穿在身上,你會感覺自己被一張布滿小刺的網勒著,細皮嫩肉一點的,還會破皮見血,熟布就可以免受這樣的苦楚。」
「為何要這樣自虐?」
「不出血不足以表示對祖宗的尊重!人類對自己的自虐方式還少了嗎?否則這世上豈有jīng神病一說?」
沈墨笑了笑,聽青年說話,倒不似他面sè那般可怖,居然還很有幽默感,他甚至對這青年很有好感。
「正服之外還有義服,主要適用於正服個級別中男xìng的配偶,另外,女xìng出嫁,還會降服。各級喪服和具體適用人員,那得去查族譜。」
「族譜裡面有詳細記載?」
「不,不是詳細記載,是詳細安排。它分四篇:本宗九族五服正服制列,妻為夫五服正服制列,妾為家長族服制列,出嫁女為本宗降服制列,外親服制列以及三父八母制服制列……所以,」對方頓了頓,用右手食指頂了頂眼鏡扯了扯嘴角,露出能嚇壞小孩子的yīn郁笑容,「所以只要你是人,只要和死者有關係的,都能在那裡找到你要穿的喪服和守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