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碎了就補不上的東西

「這邊的碗筷已經都收拾好了。」

「啊，謝謝你。」

廚房裡，庫里木和梅莉正在努力忙活著。和樓上的聒噪和餐廳的凝重相比，這裡的氣氛反而顯得相對輕鬆。兩人一邊不停進行著手裡的家務，一邊進行著如下的對話：

「你們以前來過這裡嗎？」

「不，這是第一次。我和我的幾個兄弟都是。」

「被嚇到了吧？」

「與其說是嚇到，不如說是驚訝。但並沒有那麼可怕。」

「聽你的口氣，似乎見過比這可怕過很多倍的東西似的。」

「我的確見過。」

「是嗎？」梅莉綠寶石色的雙瞳閃爍著好奇的光，「比如說呢？」

庫里木停頓了一會，似乎在腦海中搜索著合適的故事。畢竟作為四天王之一，身經百戰的他早已見過無數大場面。

「帝國東邊的海上，有一個很大的島。島上住著幾百個村民，全是無機族人。」

「什麼是無機族人？」

「就是會動的石頭人。」庫里木一邊把盤子摞在一起一邊說，「它們以吃石頭為生，可以長到山一樣大。」

「在那個島上，有一個規矩。如果一個族人毆打或者傷害了同族人，就要去小島的森林裡，抓很多種子和泥土撒在身上。」

「這有什麼用呢？」

「撒在身上的種子會發芽長大，先是變成苔蘚和地衣，然後長成青草鮮花。無機族的壽命很長，往往以千年計，其間不停撒上種子和泥土，身上的青草又會進而變成花叢、灌木，然後變成大樹。承載著這一切的無機族會被重量壓得無法動彈，最後倒在地上，變成一座真的山。」

「山上長的植物種類，就是他生前所犯的罪。比如犯下殺死同胞的罪，他的身上就會被種滿蘭花；犯下欺騙同族的罪，身上就會被種滿梔子花。」

「很有意思的故事。」梅莉聽后笑著說，「但我覺得並不可怕，反倒……很浪漫。」

「浪漫？」身體性質與無機族相似，沒有血肉之軀的庫里木，對此表現出了輕微的詫異。

「雖然是種懲罰的方式，但如果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有鮮花陪伴，我很憧憬。」梅莉的話蘊含著她自己的惋惜之情。在烏鴉鎮，好看的鮮花真的太少太少了。

「你有想過離開這裡嗎？」

「我的想法和爸媽，還有鎮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梅莉緩緩說道，「我們鎮的人都很保守，難以離開自己生長的家園。包括這棟老房子，這些傢具，那些老鄰居，我都不想輕易放棄。即便打碎一個碗，我都要心疼好久。」

庫里木沉默了一會兒。手邊的這些碗筷傢具應該有幾十年的歷史，這樣的長度對庫里木而言並不太長，但對梅莉這樣的人族姑娘而言……

「好啦，都收拾好了，我們出去吧。」

似乎是故意要轉移心思似的，梅莉故作推搡狀，帶著庫里木一併離開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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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整個烏鴉鎮沉浸在死寂之中。

無論是忙碌了一天的人，還是玩鬧了一天的人，此刻都睡熟了。艾伯溫一家人與他們的房客，也都在各自的房間里熟睡著。

突然，一陣陣刺耳的聲響從樓下的廚房和餐廳傳來。東西倒下、打翻與破碎的聲音，最開始是窸窸窣窣，但很快便形成嘈雜的交響態勢。

最先被吵醒的是布拉德利·艾伯溫，這老頭子一向晚上睡不踏實。他第一感覺是有黑貓或者老鼠闖進了屋裡，也就沒太在意。但當他在短短數秒鐘后就被第二次吵醒時，他察覺到了異樣。屋裡的隔音效果這麼好，卻還是有聲音傳來，很可能出事了。

他爬下床，點亮床頭櫃的煤油燈，提著燈來到走廊，沿著昏暗的走廊前往樓梯。到了樓梯邊上，他先是用油燈往外照了照，緊接著一步步走下台階，來到餐廳。煤油燈的光線十分有限，但也足以讓他辨認出眼前的情形。

他急忙回頭，一個碩大的身軀突然出現，舉起手裡的傢伙砸向布拉德利的腦袋。他像根木頭一樣倒了下去，手裡的煤油燈也砸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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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三十分。

艾力可先是聽到粗暴的推門聲和一聲大叫，隨後還沒來得及說「吵什麼啊，我在睡覺耶」就被大力搖醒，以幾乎是排山倒海之力被拽起來離開了床。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眼前，一眼認出約翰·布里的那張胡茬臉：

「快起來！出事了！」

廚房和餐廳一片狼藉。所有能被打碎的東西都被打碎了，不能被打碎的東西也都被打翻。盤碗的碎片到處都是，玻璃和陶瓷的破片鋪滿整個地面，桌子、椅子和其他大宗傢具橫七豎八地倒在一邊，牆上的櫥櫃被搗了下來，風景畫也被撕碎了，雞蛋、蔬菜以及水果的汁水四處流淌，噁心不堪。

布拉德利·艾伯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頭上有一塊被鈍器砸出的傷口。梅莉·艾伯溫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許敏·艾伯溫則靠在牆邊幾乎昏厥過去。約翰和艾力可只能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這時，門唰的一下被打開了，破戒僧長門有信兩手各拎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小混混，把他們扔到滿是玻璃和陶瓷碎片的地上。長門有信一言不發，但他的舉動和表情似乎在說：

「抓回兩個，剩下的跑了或者幹掉了。」

「誰派你來的？快說！」約翰攥著其中一人的衣領問。

「我……我不能說……」

「你要是不說，今天就死在這！」

約翰想揍幾拳，但他們已經被長門有信打得血肉模糊了，再下手基本上活不成。他只能暫時把他們扔在地上，回頭去兜里找回復藥水。這時，一個奇怪的問題湧上心頭：

這些傢伙幹壞事的時候，為什麼我們幾個都沒發現？

毫無疑問，布拉德利老頭子發現了這一切，並在下樓查看的時候被襲擊了。但為什麼他們幾個沒能發現？

他凝神屏氣，試圖感知眼前兩個小混混的氣息，卻驚訝的發現，幾乎無法察覺！為什麼？雖然這兩人已經奄奄一息，但不可能察覺不到！他在兩人身上四處翻找，終於找到了兩個護身符一樣的奇怪玩意，他剛一拿出護身符，兩人身上的氣息就立刻回復了。

是這些護身符搞的鬼？他們掩蓋了這些混賬身上的氣息，害得眾人沒能發現。只有布拉德利老頭子的房間離樓下近，加上他聽力好，所以才能不靠氣息就發現他們的蹤跡。

讓他憤怒的是，眼前的兩個護身符，用鍍金的金屬製成，其形狀正是那個門一樣的羅馬數字，裡面還帶著一個圓和五角星！

這是警告嗎？還是懲罰？約翰更傾向於後者。他們昨晚的談話可能被偷聽了。作為提及那幾個不能被提及的名字的懲罰，布拉德利·艾伯溫一家付出了代價。此外，這也有可能是對他們收留我們一行人的警告。

另一邊，庫里木則完全怔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一言不發，如同一堵牆壁。

然後，他伸出手，淡淡的光芒覆蓋整個房間，所有被打碎、傾倒的物品和碎片周圍，以及昏倒的老頭子周圍，全部閃著一層淡淡的光。

庫里木手中的光漸漸變亮，地上的碎片和物品自己移動起來，開始復歸原位。陶瓷和玻璃的碎片重新拼接成完好的樣子，傾倒的傢具被挪動回原來的位置、撕裂的畫、打爛的蔬菜水果也神奇般地復歸原狀。

布拉德利老頭子的傷漸漸消失，人也恢復了清醒。梅莉和許敏看著身邊的這一切，好像奇迹就在眼前似的，難以接受現實。轉眼間，整個旅館就變成了眾人睡前那樣，整潔又乾淨。

魔王四天王之一，「鐵壁幽靈」庫里木，終於展現出他實力的一角。

「打碎的傢具可以恢復原樣，但有些東西，打碎了就無法補上。」

庫里木彎下腰，對眼前的一家人微微低下頭顱。

「給各位添了這些麻煩，真的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