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知道與知道

「你不知道，我真的很蠢，蠢到如何提防，都看不穿別人的把戲！」程然抬手砸頭，放聲大哭起來。

許墨言控住她自殘的動作，本想說「我都知道了」，話到嘴邊，又溫聲說：「是他們有眼無珠，心腸太黑，咱們防不勝防。」

「是我沒有防……是我蠢!」程然抽泣著，「可是我為什麼要防?以前他對我很好，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我不舒服住院，他累得眼都睜不開了，還要去醫院守著我……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中了計?為什麼，要去喝那杯酒?為什麼最後要選她?!」

許墨言聽得一怔，稍後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他」是指誰，旋即他有些惱火，很想推開她，搖醒她，讓她別把眼前的事，移情到過去，讓自己陷進那人渣製造的陰影里出不來。

可是低頭看見她微微抽動的肩膀，那麼纖細，那麼脆弱，他的手就推不出去了。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又陡然生出一股惡意，然後脫口而出冷冷說：「你如果還糾結過去那些事，那就是真傻了!」

程然的抽泣聲一頓，許墨言咬了咬牙繼續說：「不過是幾句出軌的託詞，什麼中計，什麼喝醉——他是個男的，如果沒有給出希望，女人會那樣大膽嗎？不會擔心醒來之後撕破臉，合作因此無法進行嗎？」

程然搖著頭，急促否認，「不是……他，討厭她，除了工作，從來不多說話，那次，那次是，一起去參展……我本來也要去的……可是我被綁住了……是她的詭計，故意叫人到，公司找麻煩……我得處理……」

「別傻了，程然!你這是一葉障目，當面話不多，不代表私下沒有勾連，若非如此，她為什麼要投資他?她不是很有錢嗎，怎會對運營一個小小的服裝公司感興趣?」

「錢不是她的，是她叔叔的，她叔叔給了她一大筆錢……她說要創業，她是裴文宇的上級。」程然吼道。

「既然是上級，日久生情不是很容易嗎？」

「你是想說我蠢嗎？」程然惱羞成怒地推他，眼神凶戾，聲音顫抖，「看不透人家日久生情，也分不清人家是真是假?」

「不是的……」

「那你說，他為什麼要跟一個長得比我丑的老女人日久生情？我跟裴文宇一直挺好的，他家出事，我幫他想辦法，陪他度過難關，為他放棄我喜歡的專業……你知不知道?我為他付出那麼多，我只是缺少一些社會經驗，只要給我時間，只是需要時間而已——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樣說!」

他已經知道了。

知道她於大一的時候，在Q大的漫畫社，對裴文宇一見鍾情；知道他們大二的時候確定關係；知道大四的時候因為轉型失敗，裴家的外貿服裝公司破產，裴父自殺，留下一堆債務，裴文宇不得不放棄，最喜歡的服裝工程管理的研究生，提前找工作。

也知道程然為了幫他清掉高利貸欠款，在親朋好友間到處借錢，甚至為了實現他的夙望，放棄自己的專業轉而去考服裝工程管理，又為了減輕他的生活壓力，打工開淘寶店，主動承擔生活費用……

就因為知道這些，他才妒忌，才猶豫，才逃避，說到底，就算他在她面前依然笨拙，卻早就不是真正的青澀男孩了，十年過去，計較利益得失已然成為了本能。

此時此刻，面對歇斯底里的程然，他突然覺得自己與裴文宇，或許並沒有太多本質上的區別。

只是他的生活環境相對單純，面對利益得失尚能保持克制，而裴文宇則因渴望裴家東山再起，甘願淪為了利益的擁躉。

「我知道，他想讓裴家東山再起，做夢都想……拚命地加班，三年升到了經理，稍微有點空閑，都用來學習服管課程，做設計……我捨不得他這樣辛苦，我也很努力，一年就把店做到了五鑽，掙了不少錢，可惜第二年被人舉報假冒，店被關了我不得不重新註冊，慢慢做自己的牌子……沒有那女人，我們也是可以成功的，只需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們還這麼年輕，他為什麼就等不及了？」

程然揪扯著頭髮，徹底陷入混亂中，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忘記了此時非彼時。

許墨言蹲下來，捉住她的手，制止她對自己的傷害，「程然，我知道你很痛心，很不甘，可是你這樣糾結，這樣傷害自己，是在讓別人看笑話，是被人賣了還給你數錢，你知道嗎？」

程然頓住動作，獃獃望著他，神魂依然沒有歸位。

許墨言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已經錯了兩次，你還想再錯第三次嗎？你想向大家宣告你真的很傻，趕緊來騙嗎？」

剛停止的眼淚，又如泉涌，程然咬著唇拚命搖頭，許墨言將她攬入懷裡，語氣堅定而誘惑：「如果記恨他，會讓你自我折磨，那就試著別去想，別計較，讓時間來告訴你答案，我們佛系一點，做好當下的事，珍惜眼前的人，問心無愧，一切隨緣……」

話到末尾戛然而止，許墨言有些出神。

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勸程然，不如說，是在勸他自己。

如果因為結果可能不好，甚至失敗受傷，而畏縮不前，那麼時間永遠無法給出答案。

沒有答案，所謂得失只是一場空。

人生本苦，莫留遺憾。

或許以後他會遇到其他人，組建家庭，養兒育女，擁有完整而相對順遂的人生，但錯過眼前的機會，他對程然的感情就將是永遠的遺憾。

遺憾有過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要第二次。

他將手臂收緊，任由程然揪著他的衣襟，埋首在他懷裡，嗚嗚宣洩。

過了許久，哭聲徹底消失了，他才柔聲問：「現在，咱們去警局報案，路上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回答。

「程然？」

許墨言推開程然的肩，卻發現她軟趴趴的往後倒。

他忙扶住她的身體，仔細一看——她竟然哭睡了……

許墨言無語無奈又好笑，輕輕扶著程然的頭，小心地在她旁邊坐下，掏出手機，給牛軻廉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把車開過來。

半小時后，牛軻廉來了，程然依舊沒醒。

他看了眼閉著眼的程然，嘆氣說：「真是沒想到，吳歆竟然是個騙子！還好我把持住了，否則，抓狂的人就是我了。」

「少幸災樂禍，咱們趕緊去警局，或許還能通過定位抓到吳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