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洛陽掃黑
()按照丁浩的說法,並不是他料事如神,而是早上聽說長樂公主的事情后急切要找金童,卻沒個地方去找,想起來金童到洛陽應該要到刑部彙報查辦彌勒教的工作情況,想必刑部知道他的下處,所以先去了刑部,一眼便看見獃獃坐等的袁大人,一問說金童還沒有來過,就托刑部的人傳話讓金童先來他這裡有急事,而自己回衙的時候也順便和門軍說了一聲。
至於辦公室的凌亂狀態,丁浩解釋說這裡當然是自己的辦公室,這些亂七八糟的卷宗還不是全部,很大一部分已經擬了公文的大致意思交給書吏們去寫,這麼大個國家,幾十億人,天天要查辦的事情多了去了,雖然交通不是很達,但消息傳達還是很快的,「今上」勵jīng圖治,御史台的壓力很大,不時就有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案子會被上頭過問,台院已經數次打報告要求增加侍御史編製,但上頭派不出人手來也沒辦法,不過下面的檢校御史、主簿、錄事等等小官增加的不少,不入品的書吏更是成群,事事有打下手的可以分工協作,rì子還算過得去,但身為侍御史,每人都要總領一攤公務,忙也沒轍。
說起大事,自然是長樂公主的事情。金童所知道的只是自己連夜把公主送過皇城到達中華門前,宮城進不去,只好把公主放在那。後來的事情丁浩知道,原來皇帝在宮中聽說了此事大怒,要不是眾內官攔著,差點沒爬上城牆去見自己姐姐當面道歉,自然一夜沒睡,好不容易捱到開門的時辰,立刻傳了同樣大半夜被口諭從被窩裡掀翻出來的相關部門領導進宮,嚴令立刻破案。這下樂子大了,在金童還沒從劉貴府上出來的時候,各方已經分別指定了辦案人,大內有人,諸衛有人,御史台有人,河南府當然也有人。皇帝十分憤怒,撂下話來說你們各查各的,查出來有賞,查不出就別回來見我了,然而鼠有鼠路,貓有貓道,下面隱隱還是按照平時慣例,河南府主辦,御史台協辦,大內和諸衛只能提供武裝力量放暗哨兼做苦力。
御史台的人選不消說,又落到了勤勞肯乾的侍御史丁浩大人的頭上。
「金兄。」丁浩誠懇的看著金童:「這次不比在玉門關,你是最知情的人,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御史這活兒不好乾,你也是知道的,若沒了你,我就直接辭官回家種田啦。」
「呃……」金童有些回不過神兒來:「我還沒去刑部……」
丁浩身形和神sè都沒動:「刑部的公文已經替你了結了,袁文大人也替你打了,花了我二百兩銀子呢!所以不用去了,我代你簽的名,袁大人也簽了。」依舊誠懇的盯著金童。
金童臉上滑下一滴冷汗:「……你打算怎麼辦?」
先是做筆錄。
丁浩火叫來三名書吏,他問,金童回答,一切一切的細節,包括金童在閬苑宮吃了什麼,與宮女琴兒到樂坊幹了什麼,怎麼就現了刺客等等細節,金童絞盡腦汁的回答,有些事不能明說,也不能暗示,更要避免對方認為是暗示,至於琴兒的事情,只能說公主有賜給自己一個宮女以表示謝意的意思,至於原話則是沒有,琴兒陪自己逛了逛,是因為自己從西部回來時間很短,對行宮這麼高檔的建築群很有神秘感,所以做了個導遊,去了樂坊也是要給自己宣傳中原的文化藝術,云云。
至於自己怎麼就在好幾里地之外知道有刺客來了,當然是因為武功高強,對殺氣的感覺十分敏銳,至於更深層次的原因,則是自己已經到了先天絕頂的境界,再進一步就是鍊氣化神,羽化登仙,你們明白也罷,不明白也罷,道可道非常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反正我就是感覺到寢宮方向有刺客,並且死了人。
到了這裡,金童又忍不住感慨自己上輩子的工作,畢竟公證員也算是司法機關的職務,問筆錄的事情自己也經常干,什麼明示暗示誘導xìng問等等也算熟門熟路,不過真到了古代,才知道幾千年經驗積累是一回事,而智商又是另一回事了,自己懷著既配合又抗拒的心態,竟然還好幾次被丁浩七拐八拐的差點問出實情來,好在丁浩這是收集材料並不是訊問犯人,所以每當金童不知道該怎麼圓謊的時候就主動的退一步,有時候甚至替金童退一步,十分的老練,怪不得逢上大案就得他上呢,雖然年紀不大,但明明是個積年老吏。
當然,在後來的某個時候,金童也與丁浩談起過這方面的事情,丁浩得意洋洋的承認自己一家子都是積年的老吏,所謂「掌管朝廷律令已多年」,自己從七歲玩木馬的時候就到三司會審的公堂上旁聽過,國子監沒畢業就隔三差五的去大理寺翻看卷宗,看完了還要聽審,問案子那是行家裡手,經常自己在下面都替問案的判官著急,問不到點子上啊!對此金童嘿嘿一樂,因為丁浩作為積年老吏對他也很佩服,在丁浩看來,自己的本事是學出來的,而金童的本事則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只要見了犯人,問個一句兩句,就能知道對方那句話是實話哪句話是瞎話,對於沒坐過公堂的年輕武官來說,這簡直太神奇了,他當然不知道金童不但上輩子干過相關工作,還會用感知嫌疑人的心跳呼吸和神態來測謊。
記完了金童的筆錄,丁浩立刻馬不停蹄的寫了個初步調查的摺子送進宮去,至於琴兒那邊,一來對方是宮人不方便問話,二來她也沒去現場,就不再詢問了。
接下來的計劃,讓金童感到丁浩有些抓瞎。丁浩的計劃是先翻看二十年來四品以上大官的被刺案件記錄,從中尋找蛛絲馬跡,然後到河南府去要求協同調查,金童對此嗤之以鼻。
「丁兄,你看二十年來的案例,從中能找到線索的可能xìng有多大?」
「嗯,最多一成,但聊勝於無,其實我是在查動機。」
「動機?」
「是啊,為什麼有人要刺殺長樂公主,她死了對誰有好處,我不是從老案子裡面找人,是想不通誰會想要她的命的,所以隨便看看找找思路。」
「我覺得河南府那邊一定能比你查的快。」
「他們?嗤!」
「嘿,你還別笑,不管怎麼說,這洛陽城再是天子腳下,也是歸河南府管的,各路高手出沒的地方,各處人員變動,還是河南府比較明白,只要掌握了地頭蛇,就能抓到兇手。」
「有理啊,只要抓住兇手,不管什麼動機,都能給他編出來……」
此言雖然雷人,但金童表示自己很快就接受了這麼一種思路。
很快兩人就到了河南府衙門的大門口,穿過長達二十多里的大街小巷,到達的時候已經將近正午了。
河南府是北都的直轄機關,河南府尹、長安的京兆府尹與豫州刺史、雍州刺史同級,分別dú1ì於所在的州牧,接待他們的是正七品司錄事參軍曹漢,見了丁浩,他有些抱歉的道:「兩位來的不巧,少尹大人已經帶人去了閬苑宮,不過剛走不多時,要是快馬去追,應該還可以追的上。」
河南府屬於京畿地區,級別遠高於長沙郡,少尹的職權相當於金童的長沙司馬,但一來稱呼不同,二來品級直達從四品下,金童和丁浩的官階與其遠遠的不對等,所以本來也沒打算找河南府少尹辦什麼事,所以丁浩直接問道:「我們不去閬苑宮,只是要找司**曹主官協同辦案,貴官可帶我們去。」
曹漢點頭同意,他在河南府相當於內務總管,至於什麼少尹啊、御史啊辦差的事情他當然不願多問一句,知道的越少越好,既然要求配合,那就配合唄,誰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司法參軍又稱「法曹」,管的是三班馬快、推官、仵作等等與民刑事訴訟直接相關的事情,進了法曹辦公區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見一個龐大的院落,馬匹隨意散亂的在燈桿、柱子等處拴著,站籠十七八個,有的有人在裡面罰站,有的空空如也,四面的房屋裡有的十分平靜,有的傳出低沉的慘叫,知道的這是河南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戰俘營呢。
司法參軍張寧也是個爽快的人,一聽丁浩的來意,一拍大腿道:「不錯,果然是這條路子,我說,丁大人,你可比少尹大人厲害多了,啥時候來咱河南府謀個官職吧,在御史台太屈就你了。」
丁浩無言的瞪了瞪眼:「都是為聖上辦事,御史台、河南府還不是一脈?」
張寧大大咧咧道:「說的倒不錯,話該這麼說,但事兒在這擺著呢。不過話說回來,河南府也是個樹大招風的地方,府尹往往都坐不到滿任,少尹倒還好些。」
說著話,就傳令各部馬快、巡防頭子,包括在家休息的統統火趕來報到,「宮裡出事了」,誰家也別想好過。
京城的作風就是不一樣,張寧、丁浩和金童三人不過三盞茶下肚,人就到齊了,張寧道:「諸位,這是御史台的丁浩丁大人,負責查辦昨晚閬苑宮的逆案,這位呢,是丁大人從玉門關借調的金誠金大人,嗯,他們和少尹正在辦的是同一個案子,現在有差事了,你們都聽丁大人的吩咐,不可怠慢。」
下面紛紛應「是」。
丁浩微笑著,道:「各位維持地面,十分的勞苦功高,本官早有耳聞目睹,若是今次能為皇室出力,本官摺子上必然不會吝嗇言語。呃……具體的差事,還是聽金大人安排。」
金童有些傻眼,他怎麼也想不到丁浩到了這個會沒話說,那自己可不能掉鏈子,乾咳一聲,淡淡道:「各位,話不多說,行刺公主的大案,肯定是不好查的,當然以後若是成了,有各位的一份功勞,若是不成,也與諸位無干,現在本官有個謀划,至關緊要之處,是要是最短時間內,將京師地面的所有地頭蛇、幫會頭目、賭場、jì院的頭目,哪怕是流氓青皮,只要是手下能管著幾個混混的,道上有此人名號的,通通帶來給本官問話,這個活兒,不是很好乾,不知諸位可有意見啊?」
下面的馬快頭子們,連同張寧都集體傻眼了,他們本來以為這倆人來了只能是問話,打聽消息線索,沒想到這位白白嫩嫩的少年武官如此的無法無天,上來就是要求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而且是很大一批人。
一個馬快深吸口氣站出來,拱手道:「這位大人,有既然有上命下達,小的們自然拚命去辦,可是依大人所言,要抓的至少有三五百人上下,如此一動,不說京城地面翻天,便是小的們人手也是個大問題,如此大的動靜,小的們只能斗膽請大人票簽。」
所謂票簽就是傳票,要說河南府的馬快,通常在沒有票簽的情況下,只要認為某人於某案有嫌疑,完全可以直接把人帶走,傳票要不要都無所謂,但是平時抓那麼十個八個的都沒什麼,現在這麼大的動靜,馬快們不敢幹了,只好按程序來。
張寧瞪眼道:「大膽,是大人辦案還是你等辦案?哪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呃……兩位大人,你們看——」明著是呵斥手下人,其實他自己也是不敢拿主意,畢竟動靜太大。
金童呵呵一笑,問丁浩道:「丁大人,聖上口諭是怎麼說的?」
丁浩本來也在想轍,這才回過神來,慢悠悠道:「聖上口諭不多,傳到丁某這裡,就知道一句『就是把京師翻個天,也要把賊人給朕找出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金童「嗯嗯」點頭,故作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今上可不怕把事情鬧大啊……嗯,諸位,或者請丁大人再進宮去討一道書面的旨意來?不過本官想,或者聖上不大耐煩再寫,不過還是那句話,若是事成,各位的好處都少不了,這樣吧,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本官這裡有黃金五十兩……」說著從袖子里掏出個袋子拍在桌子上,裡面金錠子互相碰撞的「叮噹」做響,「凡是參與本案的兄弟,有一個算一個,先分著,不用記賬,反正是為上面辦差,上面也差不了我的。至於人手不夠,本官有親兵二百,若是配合辦案,也不違制,御史台那邊……」
丁浩默然,道:「可出兵丁差役共五百。」
金童笑了笑:「如果還不夠,想必長樂公主殿下也不會拒絕派人幫她自己報仇,如此……」
張寧從兩人說到口諭的時候已經想明白了,這倆愣頭青已經決意要大幹一場,出了事自然有他們倆是頂著,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已經說了這是「口諭」中要求的,那麼大家都是奉旨辦事,以後萬一事情砸到自己手裡,有傳旨的在,也不會把自己怎麼著,現在金童給了台階,自然就坡下驢,正sè道:「有聖上的口諭,哪裡還有什麼可遲疑的,你們這班吃糧的,干粗活做苦力,還要勞煩兩位大人嗎?快快去干,干不好了,什麼賞錢一概休提!」說著話起身把桌子上的袋子推回到金童手邊。
金童也站起身來,笑道:「先吃飯後幹活,乃是常理,張大人雖然為各位兄弟著想,但這賞錢出去,可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說完又塞回張寧手中。
張寧訕訕道:「分內事,如何敢教金大人破費?」他一個司法參軍正七品下,沒丁、金二人官大,自然不能拿什麼架子。
金童正sè道:「都是為上面辦事,何分彼此?還煩請張大人幫助統協一下,吃飽喝足就開始幹活,我們這邊的兩部人馬,隨時待命。」
賞錢很快分了下去,並且分的公正無比,不管官職大小,人人有份,當然下面的馬快頭子也不能讓法曹大人吃虧,要知道五十兩黃金能值至少三千兩銀子,給大人的孝敬怎麼也得一千兩以上才算過得去,本來按說該分一半,不過這次數額太大,張大人也沒好意思多要。
至於抓人,橫豎不過一些地痞流氓,看上去也沒什麼大事,其實抓起來很容易,只要差官到了,一句話「大人有令帶你回去問話不知何事」,沒有一個反抗的,全都乖乖跟著走,什麼鎖鏈啊枷啊統統用不上。
在這樣神奇的辦事效率下,到了晚上戌時,四百多人已經被集中到丁浩提供的一處小校場內,金童向張寧大人表示了感謝,又拿了五十兩黃金出來作辛苦費,這次張大人死活不收了,金童也只好作罷,雙方揮手告別,這幾百人名「嫌疑人」被丁浩的人馬接管。
看著下面亂鬨哄或站或坐、或瑟瑟抖、或宿醉未醒的洛陽地頭蛇們,金童很是想了想後續計劃,最後,他很鄭重的向丁浩提出:「丁兄,我看,是不是讓御史台的人撤回去,只留下負責記錄的書吏和小弟的二百親兵足夠。」
丁浩深以為然,他預感道金童下一步的計劃應該是要「迅快捷」的,軍丁都不是御史台直屬,協助辦案抓人不難,審訊過程就不用看了。
然後,該走的走,該留的留,金童把劉三路等人叫過來細細叮囑,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金童與丁浩走上了看台。
看著下面亂鬨哄的人群,金童大喝道:「諸位安靜!」
沸沸揚揚的人聲立刻靜了下來,不過人群中還是有雜音,比如有人藏在人群里嘟嘟囔囔:「什麼破官兒,來了讓大爺在這站了兩個時辰,問又不問,還不讓走,也沒聽說這倆人有什麼大本事……」
金童淡淡道:「劉三路。」
全副武裝的劉三路立刻帶著兩個人走進人群,直截了當的揪出一個人來,問旁邊人道:「此人是誰?」
旁邊人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回軍爺,他是南門內的劉三哥,今天喝多了酒,可能是說些醉話。」
劉三路嘿嘿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劉三哥,你和三爺我差了個字兒,這下倒好,別再敗壞爺爺臉面了。」拖到台前,不顧劉三哥的掙扎,一刀砍下去,登時人頭落地,頸中的血直噴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