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五章 強掌心槳盪逆流
比起小貝他們所遇到的境況,京城的天氣顯然是要好許多,只在昨天下午的時候飄過一個半時辰的輕雪,落到地上直接化掉的那種。
今天的朝會原本是打算安排在宣政殿,含元殿太大,風一吹沒什麼遮擋。只是宣政殿在鋪設地熱系統,是的,地熱。
準確地說是盤管道,上面加一層地板磚,花消巨大,李隆基自己出錢,工程進度估摸著最少還有一個月,盤管道、拼地磚、做防水。
若效果不錯,下一步開始是全京城開春挖溝,鋪設煤氣管道、電纜、暖氣管道,並增加、擴充派水系統。
至於光纜,好吧,這是個美麗的夢。
李隆基不是想再奢侈一把,自從把宮裡重新裝修過一番后,他已經比較樸素了。曾經沒錢的時候,總想著給自己的生活變得更舒適,跟群臣之間爭來爭去的,只為那點富餘的財政收入,包括內帑如何使用。
當發現自己有使用不完的錢,李隆基反而不願意去把某個殿拆了建,建了再拆。吃飯簡單到一頓只有三四個菜,偶爾還包一次純素餡的餃子。
突擊花錢是由於最近的國內經濟讓他鬧心,他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具體的解決辦法……還是在朝堂上議吧。
於是今天還在含元殿上開會,這邊也有暖氣,是幾年前弄的暖氣片。
時間一到,群臣空著肚子排位置,沒有人再偷偷攜帶吃食,而是等著散朝後吃宮裡提供的飯菜。
大家找到屬於自己品級的地方站好,李隆基一路看著晨景溜達著過來,輦這東西晃悠的厲害,按他的說法是頭暈,眾臣先著詫異,接著表示不管別人信不信,他們信了。
他們是乘坐大唐第一批汽油發動機的車而來,減震方面比轎子和馬車強多了,速度還快,柴油機的顛簸也不輕。
李隆基先落座,高力士把話筒擺好,並試麥,『喂喂』兩聲,音質不錯,遂退於一旁。
「卿等就坐。」李隆基抬手示意。
「謝陛下。」眾人轉身繞到桌子后坐下,掏出本子和筆,準備記錄開會內容。
李隆基同樣拿個本子,翻開一頁瞧瞧,目光放到戶部尚書王的臉上,道:「今天先說國內經濟問題,王卿。」
王把面前的話筒挪挪,略作沉吟,說道:「上個月匯總過來的數據顯示,最近國內大部分地區物價明顯下降,織就好的三等綢,六月中旬價格為每匹一百四十文,至上月,降為一百三十二文;六月河南道平均生豬為每斤六文五,上月降到五文八;蘇竹,六月均價每方九百一十五文,上月為八百七十六文,等等。」
王停頓一下,群臣無人言聲,表情各異,他又繼續說道:「除食鹽外,其他商品價格皆有下滑,就是說,用更少的錢可以買到更多的東西,百姓的日子好過了,呵呵!」
他笑,別人沒笑,因為這不是笑話。
一時間朝堂上沉寂下來。過了能有半分鐘,李隆基開口:「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卿等知道,經濟的發展,以往一直是控制通貨膨脹的速度,也就是貨幣貶值的比率。如今不需要為此發愁,貨幣是升值了,是不是很高興?朕與諸卿實在是太厲害了,百姓買到了便宜的東西。」
下面沒人高興,換成三十年前,或許有人會傻傻地認為這是好事,大功德,往前數,從未有哪個朝代取得如此成績。
然,眼下的臣子們學了很多政治經濟方面的知識,民眾消費價格指數增長無論是正的還是負的,必然是體現出國內宏觀與微觀經濟調控的正確和錯誤,與其目的、結果是否相同尤為重要。
單位貨幣的購買能力同樣重要,不管是多還是少。
群臣們期待的不是眼下的貨幣通脹的負增漲,這不符合現在的經濟發展規律,大唐錢莊的儲蓄和借貸利率可不是負的。
那麼問題出在哪?大唐的貨幣發行少了?國債的利率高了?百姓的消費觀念轉變了?還是真的供大於求了?
源乾曜咳嗽一聲,提醒眾人他要說話,手扶著話筒,道:「臣以為,是科技的投入使原來基礎原料的產量增加,故而降低了加工成本與銷售成本,但人工成本未變,才有此等數據出現。」
「臣不認為如此。」宇文融很不禮貌地搭腔,道:「臣覺得,科技的投入一直沒有錯,尤其是糧油植物種植和家畜方面,以前的糧食消耗大,而今的消耗小,不能說是我大唐百姓人口變少,而是人們在攝取身體需要養分的時候,選擇的途徑多了。
加工成本沒低,有人工成本因素在,越是先進的技術,付出的人工成本越高;相應的,銷售成本同樣未減少,銷售必然有廣告,其成本一直是呈上升趨勢,從各種報紙的盈利便可知曉。
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前兩個月的數據不符合我和的欲估呢?還有待研究,陛下,臣說完了。」
源乾曜怒目而視,暗自罵娘,你說啥了你?你分析了一大通,還有待研究?大家想了解的是原因和應對方案。
宇文融目光迴避,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源相別這麼看我,我會害羞的。」
「哈哈哈……」李隆基大笑起來。
其他臣子同樣忍不住笑出聲,就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張忠也跟著嘴角翹起來。
大家很快樂,沒有人為這個數據的情況發愁,所謂的愁緒是指自己想不出辦法而已,但並不驚慌,因為還有兩個有資格上朝卻因為張忠存在的緣故沒有上朝的人就在京城帶孩子。
如果真想不出來辦法,就只能麻煩人家夫妻了。問題很嚴重,愁緒是由自己產生的,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相信那兩個人出聲,則一切回歸安然。
「不要這樣好吧?明明還小,估計正在睡覺,難道非得讓朕把人家父母叫來?小心明明跑你家哭去。」李隆基忍著笑說道。
下面的眾人又一次大笑起來,早朝是很快樂的事情,只要不是哪個地方受災死人,大家都是懷著愉悅的心情來上朝的。
反正是能解決的問題就直接解決,解決不了的,直接推給小寶和鵑鵑,然後跟著學習便可,誰讓他們二人無論面對什麼情況一直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呢!似乎任何問題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問題。
「永誠啊,你來說說,別告訴朕你平日里不去看孫子,更不要說看孫子只是單純地看孫子,而沒有詢問問題。」李隆基看向張忠說道。
張忠一直恪守君臣之禮,聽到聲音,馬上站起來,恭敬地回道:「是,臣來說,關於國內經濟……」
「先說明明。」李隆基打斷張忠的話。
張忠嚴肅的臉色馬上變成幸福的樣子,從工部尚書那冰冷、嚴格的面孔轉換到慈祥爺爺的臉龐,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隆基,答道:「小傢伙已經能坐起來了,偶爾還能爬上幾步,很少哭,即使是哭,時間也短,一般是尿了和餓了,每日哭的時候加起來不到一刻鐘。
喜歡笑,看誰都笑,逮到個玩具能玩很長時間,嘴裡咿咿呀呀的,也不曉得在說什麼,小寶和鵑鵑同樣變成小孩子,一個小球居然能陪著明明骨碌上半個時辰,還跟他到處亂爬,家中已經沒有床了,地板,上面是地毯,都在爬,臣昨天晚上也是爬過去跟明明說話,腿疼。」
「哈哈哈哈……」李隆基又笑,很開懷的那種。
司農寺的蔣岑馬上藉機會開口:「永誠,我那小孫女比明明大上四個月,爬得更好,不如送過去一起玩?我那孫女賢淑知禮、端莊大方、婀娜多姿、宜室宜家,長大后必然是有其實、蓁蓁以葉,何如?」
「咳咳!蔣卿,朝上議事,無須話家常。」李隆基打斷蔣岑的話,告訴他別說家裡的事情,大家上朝呢,又道:「盼兒雖是大了些,然,其歲者,不以多寡而論相宜;其年者,不以…….」
「陛下,關於最近出現的貨幣增值,臣有話說。」此刻冒出來的居然是李林甫,他說完此話,立即看向張忠,道:「永誠兄,你我相識幾近十載,過春秋,又見冬來稠,那積雪皚皚,又如兔白,話說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永誠兄,我等相知相識,我那小女……」
「張尚書,先說經濟事。」王冷臉插言,把手上的本子抖摟抖摟,對張忠道:「下班后,望可攜家人過府一敘,商討錢財等事宜,國事為重啊。」
在群臣及李隆基暗自大罵王不要臉的時候,張忠終於有空說話了。
「臣,容臣想想,剛才亂七八糟的,一時間居然給忘了要說什麼。」張忠很無語,自己的孫子才多大啊,居然開始別人搶著預定了。
考慮幾秒鐘后,張忠這才重新找回思路,道:「工部和司農寺之前放出的技術一直都是基礎產業技術,說直白些就是提高農業產量和初步加工方面的技術,直面民生。
由此,糧食產量增加,手工業的初步加工效率提高,到今年正好是成果體現的時候,工部、司農寺的影響遇到一起了,所以造成一個看上去短暫的成本下降的現象。」
「這點朕已想到,然,既是下降,貿易量必然增加,為何稅收不增?」李隆基問。
「稅收增了,只是現在沒有進入統計時期,到年末才能看到。不增是因為不報,地方財政壓幾個月的賦稅,所得之利歸地方所用,是以地稅單一,人之常情也。」
張忠回答,意思是說,只有地稅,沒有人監管,人家把錢收上來等著年末再報,這樣其中的幾個月就可以把錢用來做別的了,得到的利則成了地方上的額外收入。
張忠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抨擊地方衙門的想法,衙門錢多了,而且還是額外的收入,看上去很危險,其實沒什麼大問題。許多地方的衙門會把這部分錢公示出來。
百姓能看到,知道衙門中有一部分額外的收入,這部分錢呢,不歸朝廷管,可以自由支配,那麼將來必然會出現花消的時候讓百姓介入,講明用途。
至於說隱瞞百姓,然後自己貪掉,張忠還真不相信,那樣做的話,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它比不上官員任滿后得到的獎勵多,而且一旦被查到,則什麼都沒了,包括性命。
李隆基頷首,他對現在的吏治也非常滿意,查的嚴,舉報制度一直在完善,瀆職的成本太高,官員們都不願意去冒險,不划算。
但他還是有問題:「既如此,為何商人不趁低價囤積,人為炒高價錢?」
「他們不敢。」張忠傲然地說出四個字。
群臣瞭然,知道張忠說的實情,價格可以起伏,但囤積而害市,其結果絕對是傾家蕩產,小打小鬧的沒事,一旦形成規模,張小寶必然出手,可是不形成規模又如何賺錢?
說底線也好,說紅線也罷,反正是誰跨誰死,該你賺的錢你賺,過分了就不行。當然,奢侈品除外,你把奢侈品賣到天價,張小寶也當沒看見。
「嗯~!」李隆基應了一聲。
張忠繼續說:「從臣的方面來說,只能繼續放出一部分技術,精加工技術,讓基礎產品形成更多的分級,從而抬高部分物價,其餘的則是文體教育部門的事情。」
文體教育部是從六部中分出來的,與禮部職能有部分重合,受其影響卻不受其管轄,職能自然是文化、體育、教育三個大的方面,細分的話更多。
它是獨立的,又是與其他部門關聯的,教化民生以禮部為重,官員還要歸吏部管理,建設場所又受工部節制,出了經濟和行政問題,大理寺跟御史台照參不誤,如果大型的體育比賽,需要與兵部協調組織,錢財過手時必然繞不過戶部。
文體教育部歸張九齡管,他已經換好多個部門了,最後自願到這裡,他在中書省里有兼職,不然少了中央部門,權力相對來說會小。
他聽張忠提到他,拿起筆,說道:「請張尚書指教。」
「指教不敢當,產品價格下降,直白來說,是原材料的生產技術大量應用造成的,百姓的消費目的性太強,只買平時使用的東西。
我們不能說不讓百姓使用技術大量生產,其實只要放任不管,過上半年左右,物價自然回升,市場會自我調節,基礎商品價格低,而其他再加工行業的單位加工人工成本不變。
會使種植、養殖、紡織行業的人明明很努力工作,結果收入與已往持平,甚至下降,而其他行業的收入卻增加了,前者一旦失去積極性,會有最少三種情況出現。」
張忠翻本子,上面記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日常生活中跟兒子、兒媳婦學來的。以前他還以為自己努力學,會有一天把兒子一家的本身全學到。
結果是越學越龐雜,定式是一套一套的,理論是一本一本的,即便如此,兒子和兒媳婦還總說他倆的學識太過淺薄,有許多都不懂。
張忠只能感嘆兩個人的本事其深似海,而且還謙虛。
眼下本子上就記了會出現的情況,他一停頓,有人連忙配合著問:「哪三種?」
「其一,比較聰明的人,立即轉型,種植別的作物,養殖其他的牲畜,或者向精加工邁進;其二,百姓根本不知道應該還能做什麼,以前規劃好的讓他種植,他已經習慣,明明不賺錢,他也挺著;其三,家中需要錢,但還沒有錢,眼看著東西種的越多、養的越多就賠的越多,一急之下,尋短見了。所以……」
張忠說到此處便停下。
李隆基在上面開口:「所以我們不能讓物價自然回升,自由貿易市場規律可以調節經濟,但卻無法挽回生命。我們不能只看著數據來處理問題,否則要你我何用?」
「臣應如何去做?」張九齡還拿著筆在記呢。
「以朝廷的名義增加冬季文體運動的比賽場次和內容,提高比賽獎金,增加獲獎人數。」張忠說道。
接著又說:「小寶已經做好降低儲蓄利率的準備,請陛下和諸位通過此決議,好人為干預貨幣購買力。臣的工部和司農寺將放出一部分產品精加工技術,免費無償放出,同時錢莊提供根據此等技術相關的無息三年期貸款,錢莊儲備金利率暫時不變,以此控制商人吞併行為,遏止他們利用這回的機會擴大自身私有產業規模。」
群臣包括李隆基在內,都在低頭寫寫畫畫,盤算各項措施進行時的情況是否與預期符合。
過了一會兒,眾人相繼停筆。
「還有么?」李隆基問。
「有,在各個報紙雜誌上專門撰文,寫關於生命可貴的故事,甚至是虛構情節,讓百姓珍惜現在的生活,不要輕生,尤其是要寫出現在大唐的福利,在與以前的進行對比,描繪更美好的未來,以前那麼苦都堅持下來了,現在就因為一點錢死掉,是不是很不值得?朝廷有福利跟著,沒錢你也能吃上飯,養得起孩子,治得了病。」
張忠說著說著,自己開始回憶,回憶沒有兒子小寶之前的歲月,真苦啊,家主的日子也不好過,莊戶們更不用說。
然後有了兒子小寶,一切開始改變,不僅僅改變了自己家,大唐的天下也跟著改變了。
不少臣子聽到各種福利時跟著回憶,包括李隆基。
有的人回憶中露出笑容,有一絲的自信、一絲的驕傲、一絲的成就感。
他們甚至去想,什麼李悝、吳起、商鞅、管仲、桑弘羊,在那時你們厲害,有本事你們到現在的大唐試試?你們那點政治、經濟手段,實在是太弱了。
你們知道私有經濟和公有經濟之間的矛盾統一所形成的生產關係是什麼嗎?你們了解貨幣調控與國民生產總值的相互影響么?你們清楚工業體系最終作用在哪方面么?
我知道,很簡單的問題,我甚至還知道國際貿易貨幣兌換過程中是如何實現商品掠奪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算什麼?我能讓被我用經濟手段欺負的人繼續求著我欺負他們。
可即使這樣,我依然要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不敢或缺。因為我在現在的大唐,我非常明白,以我的本事還不足以駕馭目前大唐的國內經濟情況,它太複雜了。
我不能只看數據來行政,我必須先去了解各個階層百姓的心理,我現在考慮的不是國庫錢是否夠用,而是如何好好地花掉這部分錢,讓百姓生活水平整體提高。
像你們這些人,給國庫賺到點錢以為很厲害,在我看來,實在可悲,給國庫裝進去錢,難嗎?不難,如果不計算太多實際國民情況,我就可以讓國庫充盈。
但這不是我的目的,我不能那樣自私,對我來說,難的是讓大唐百姓如何在數九寒天感受到溫暖,老人怎樣頤養天年,以及……孩子的笑臉。
什麼政治家,什麼經濟學家,什麼軍事家,什麼文學家,通通給我靠邊站,有我在,還輪到你們說話的份兒?
可是,即使這樣的我,也不過是站在朝堂上芸芸眾生的一個,我會的那些是今天來到含元殿上所有官員所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
我就是這麼普通,但我又是驕傲的,我為我大唐而驕傲,如果你們還在,我大唐一年內可以掃平你們所有國家,只因為比你們強的我在大唐如此尋常。它叫啥來著?哦,底蘊。
臣子們各有想法,李隆基也經過一番憶苦思甜,然後看著下面的群臣,說道:「諸卿,還得努力學呀。永誠,還有么?」
張忠點頭:「有,但不是針對此事,是明年開春后的事情,小寶和鵑鵑打算大興土木,預計耗資一億貫。」
「多少?」一向沉穩的李隆基不由驚訝出聲,別人跟著臉色變了又變。
「一億貫,一千億文,我家出一千萬貫,陛下您出一千萬貫,國庫出兩千萬貫,大唐錢莊出一千萬貫,剩下五千萬貫,小寶和鵑鵑負責籌集,但不是我家出,我家拿不出這麼多的現金,哦,小貝他們可能會出個百十萬貫,這個沒算在裡面,隨他們,願意出就出。
還有我們官員們成立的集團,要拿出一百萬貫,最近財務數據不錯,過年大家分紅,先把一百萬貫予留出來。」
張忠一臉淡然地列舉,單位全是以萬貫計。
王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忍不住咳嗽兩下,說道:「永誠兄,集團出一百萬貫,作為個人來講,我不反對。然,如此大的錢財使用,我戶部為何絲毫消息不曾得到?」
「因,今日今時今刻才放出消息。」張忠坦然以對。
「陛下。」王作悲憤狀。
李隆基蹙眉,一支鉛筆在他手上刷刷地轉著,二十多圈未落地,突然一頓,他才開口:「張卿,朕要說你。」
王高興了,嘴角上翹。
「朕知道你總認為小寶和鵑鵑本事大,但,再大的本事,籌集五千萬貫也為難呀,明年的醫療、教育、養老、再就業等福利部門的預算應先做出來,若國庫還有盈餘,可增加投入。
另,朕眼前所見之滿朝文武,往日福利優渥、俸祿不斐,家中財產也未或缺,集團賬目上如有餘額,何不用之為民為國?錢放在那裡會貶值的,不貶值的錢正如今日所議,讓人擔憂。」
李隆基語重心長地說一番。
於是無數憤恨的目光向王處匯聚,王發現天真冷,也不曉得今日散朝後張王兩家答應送的加濕、暖風雙功能的熱風扇會不會還給送到家中。
「陛下,臣彈劾張忠有關乎國之大事不先與中書令商議。」宇文融聲音響起。
「臣附議。」禮部尚書蘇頤出言配合。
源乾曜跟著:「臣以為也是如此。」
「臣等附議。」又一群人同時彈劾,甚至包括兵部尚書蕭嵩在內。
「臣還彈劾渤海都督府節度使張小寶和王鵑久留京城,不事邊事,恐有它心。」有御史台的言官趁著此事把矛頭指向別處。
「哦?那麼朕想知道,卿彈劾他二人,想讓他二人慾往何處?」李隆基問。
「臣不知道,臣只彈劾。」此人答。
「好,朕已知曉。」李隆基表揚。
「臣彈劾張小貝、王小遠等人行事肆意,恐生異端。」另一個御史台的也不甘寂寞,見別人彈劾,他跟著出聲。
只是他說完發現情況似乎不對,為什麼皇上不高興,之前同僚彈劾張小寶和王鵑沒問題呀。
然後他看向源乾曜跟宇文融,兩個人是中書的,只見二人猛對他使眼色,他這才恍然,彈錯人了。
之前彈劾張忠和張小寶、王鵑,他知道是因為大家都有默契,每一次的大朝必然會找他們家一點毛病,不是說張王兩家真有毛病,而是一種保護。
一個臣子一旦沒有任何同僚反對是不好的,所以大家都是找點問題,估計這次自己一興奮選錯人了,大人可以彈劾,而且該送的東西還會給送到家中,彈劾人家小貝……有點過分是不?
此人如是想著,很捉急,滿頭大汗。
高力士忍不住了,只好提示:「你說小貝他們到處亂跑,那麼小的孩子,哪裡不對?」
「啊對,他們做的不對,陛下,諸位,你們想啊,小貝他們那麼小,整天往遠的地方跑,多讓人擔心,他們就不想想,累到了怎麼辦?冷到了怎麼辦?實在是太過肆意了。」此人急中生智。
「那又是如何生的異端?」李隆基問。
「必然的,陛下您想,他們在外面,我們擔心不?一擔心,就不能好好做事,做不好事,讓百姓懷疑,不是異端是什麼?」說完之後,此人長出口氣,這一會兒的工夫,汗水已把衣服打透。
李隆基頷首:「嗯~!有道理,卿辛苦了。」
「乃臣之本分。」此人連忙跟著回應。
朝堂上出現了十來秒聲音的空白期,正當李隆基要點名問政的時候,司農寺的蔣岑見沒人說話,把本子翻開,朗聲說:「陛下,經寺內統計,我朝之西紅柿、辣椒、土豆、地瓜等外來作,已經達到全國鋪開種植之數,臣提議,應把玉米以行政命令……」
「皇上,皇上,銀州急報,銀州急報……」
不等蔣岑把話說完,打含元殿遠處那個大門口的位置傳來一陣高分貝的叫喊,駱賓騎個寬輪的山地自行車風一樣地出現。
眾臣關注的並不是自行車,而是駱賓喊的話,銀州怎麼了?
幾秒鐘之後,駱賓一個擺輪停下,把車一扔,來到最下面的官員桌子邊,先把人家的水灌兩口,再搶過話筒,說道:「陛下,銀州報,大雪,鋪天蓋地,半日積腰,一晝夜未止,遠之縣村,呼…….呼,遠之縣村為名開光者,口一千五百餘,皆……呼……皆……」
李隆基只覺得心跳加速、渾身無力,臣子們也是面色肅然。
換成以前大唐技術不先進,沒有什麼醫療、教育等福利的時候,一千五百人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根本無所謂。
哪天不死人?哪年受災死的人少了?莫說一千五百人,一萬五千人死也就死了。逃災的時候幾十萬人流離失所,死在路上的不知凡幾,早習慣了。
但是現在不同,如今不會出現旱災幾十萬人吃不上飯逃難的事情,更不可能易子而食,只要人還在,其他的問題全不是問題。
可是突然間說有個地方一千五百人,半天雪就有到腰那麼深,下了一天一夜,還沒停,那人……
「混賬!」李隆基一拍桌子站起來,怒目直望。
駱賓連忙使勁喘息兩口:「陛下,恕罪,息怒,口一千五百餘,皆困雪厚處,然,我朝十人巡查使昨夜來電,緊急發兵,俱收之。」
「你……」李隆基咬著牙指向駱賓。
「小人該死,跑得急了,陛下息怒。」駱賓抓著話筒跪在那裡,不敢抬頭。
李隆基緩緩坐下,想了想,說道:「蔣卿說玉米行政什麼來著?」
「回陛下,由於很多地方的百姓習慣種植某樣作物,對新作物不甚熟悉,故不受,臣以為,應下行政命令,強制要求當地種植。」
蔣岑看一眼駱賓,當作未見,順著皇上的話答。
「非要行政命令?朕以為,可以採用別的方法,如報紙,說小寶和鵑鵑支持種植玉米,何如?」李隆基說出自己的考慮。
「大善,還請陛下知會其二人。」蔣岑就等這句話呢,他自己不好去找張小寶和王鵑商量,要求人家出面如何如何的。
李隆基頷首,又突然說道:「說起這個玉米,朕今年專門為諸卿修了個冷庫,收穫前已儲備不少為成的株穗兒,過年時,一人分幾百穗,拿回家給孩子吃。」
「謝陛下。」群臣已經不需要排練,很默契的同聲道謝。
至於駱賓,暫時沒人理會,似乎剛剛得到消息都已忘卻。
「小人……小人也有嗎?」駱賓本打算詢問下受災的地方怎辦,話出口的瞬間則變了。
「沒有,去管小寶和鵑鵑要,以後說話一口氣說完,下去。」李隆基憤憤地瞪一眼駱賓,說道。
駱賓連忙說道:「是,小人告退。」
他走了,李隆基琢磨琢磨,看看天,對群臣說:「今年的雪瞧著不小,該做的準備不可落下。」
「是。」群臣又同聲回應。
關於開光縣的事,大家全不提,一個個清楚,小貝他們的隊伍在大唐所有軍隊裡面屬於第幾位。
平時給人的感覺是皇家禁軍和金吾衛戰鬥力第一,張小寶、王鵑的隊伍是第二,小貝他們的是第三。
但眾臣自己心裡明白,第一的是張小寶和王鵑的,小貝他們的是第二,人家的隊內成員需要到大唐周圍的邊境殺敵的,有的還要跟隨船隊出去,而後才算合格。
而且包括李隆基在內俱是知道小貝他們隊伍的科技程度有多高,國內最先進的技術必然在他們身邊先使用。
那是一個綜合性隊伍,各個方面的人才皆不缺少。如果小貝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拉著隊伍找到個地方直接成立國家。
什麼基建了、教育、醫療、軍武、財政、外交、科研等等部門馬上能夠支撐起來。
如此戰鬥力的隊伍在那邊救災,若是還不行,自己等人在朝堂上同樣想不出辦法,難道還真的再繼續出動張小寶和王鵑的護苗隊?即使出動,時間上也來不及呀。
李隆基同樣如是想,但心中仍不免去惦記小貝他們,所以朝會的議題過的很快,大家不再繼續彈劾,有事說事,馬上把議案定下來。
眼看著早朝欲散,突然駱賓又跑回來,高喊:「稟皇上,渤海都督府所轄地域,張小寶節度使攜王鵑副節度使於殿外求見。」
李隆基聽聞,登時眼神都直了,不由得想起小貝曾說過的話,『這是要鬧哪樣?』
文武官員跟著發愣,接著去看張忠,張忠滿眼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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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忠迷茫的時候,小貝等人則是茫然。
一大早起來,周圍的雪又堆很高,不時的有人推著雪往遠處送。自然飄落的雪已能末過小貝他們的頭,被風吹著堆積起來的甚至有超過三米的堆兒。
營地一直是有人負責清理積雪,堆成一小堆便用臨時製作的雪橇推著運到遠處,不敢往附近堆,怕風一吹把帳篷埋住。
讓小貝他們茫然的不是雪有多大,而是他們準備讓休息到中午再起來的孩子們被開光縣的大人叫起來,然後所做的事情。
不少的孩子睜開眼睛時跟小貝他們一樣茫然,回憶一番才知道自己是在營地,而不是家裡。
從孩子們紅潤的臉色上看可以知道,他們昨天晚上睡得很香,從他們揉眼睛的動作上看,能知道他們還沒睡夠。
在小貝他們的注視下,縣中的大人開始把兩個牌位拿出來,找個高的地方放穩,接著燃香,再然後是帶著孩子們下跪,口中說著各種好話。
過了兩分鐘左右,孫冒打頭高聲『喊』道:「列祖列先,冥冥我志。呈天入地,告慰官司。今唐有人,不可枉死。小寶鵑鵑,長生無事。」
其他會說話的縣民齊聲高呼:「吾心吾願行天告,小寶鵑鵑入長生。」
有不會說話的小娃娃,也跟著『咿咿呀呀』叫喚。
小貝他們就是這麼茫然的,他們從縣中的百姓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莊嚴、一種肅穆、一種虔誠,除了還不懂事的娃娃之外,沒有人隨意作樣子,甚至是娃娃也在跟著喊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意思的話,而不曾哭鬧。
徐依瓏微微張著嘴,他今天終於切身感受到了張小寶和王鵑在大唐的威勢,比之前成親時滿唐同賀來的更直接。這都啥時候了?百姓逃災時還不忘了家家戶戶把長生牌位帶上,一大早上起來先做的事情是上香。
怪不得包括自己家在內的世家和大族在知道被張小寶算計了之後全低頭了,家中以前積蓄的土地沒了,忍;以往只有家中人可以學知識,普通人家的百姓很少有機會上學的事情被打破了,忍;交換了一番之後,發現車皮什麼的條件再不復那般壟斷,忍。
果然全是聰明人,不忍又如何?誰出聲誰死啊!那百姓口中的咱家小寶、咱家鵑鵑只要登高一呼……
徐依瓏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當一千五百餘口百姓起身時,小貝等人才湊過來。
小貝緊張地搓搓手:「你們……你們……哎呀,吃飯吧,吃早飯吧,今天早上有二米粥,有豆漿,有湯和豆腐腦,還有包子、油條、餡餅、饅頭、油炸糕,小菜就多啦,好幾十種呢,大家洗洗手,吃飯吧。」
小貝本來是想謙虛謙虛,說點什麼來著,后一琢磨,人家又不是給她的長生牌位,她說不上話,只好介紹下早餐。
小遠八個臉上帶著說不上來的表情站在旁邊,正如開光縣的百姓,在發現大雪降臨時遇到護苗隊后心裡所產生的安然與溫暖一樣,他們看到一大早縣裡的百姓在給哥哥姐姐祈告,心中也是暖暖的。
開光縣的人在做完每天早上需要做的事情,便開始安心又坦然地享受起護苗隊提供的早飯。
他們從未把護苗隊看成外人,更不可能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遇到了小貝他們,必須得嘗嘗他們家的飯菜。
奶孩子和懷孩子的婦人還提出自己的要求,比如說吃完正餐還要些水果,沒有新鮮的水果則是吃水果罐頭,好讓孩子的營養跟上。
她們沒覺得自己過分,也不認為這種要求是不應該的,大唐是大家的,孩子是大唐的,等孩子健康長大好為大唐出力。
「小貝,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睡的好安心,兩個月了,我天天晚上做噩夢,把剪子放在枕頭下面也沒用,昨天就沒事。」
吃飯時一個六歲的要丫頭捧著個大包子,在跟小貝說話,一臉開心的笑容。
小貝正端著碗雞蛋膏,也叫水雞蛋東西,餵給一個兩歲大的男娃,吹兩下,嘗嘗溫度再塞到男娃嘴裡,沒辦法,這個男娃自從看到小貝就笑,讓小貝抱,吃飯賴著小貝不走。
聽到丫頭說話,小貝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說道:「我也是呢,昨天睡的很香,多虧把你們帶出來了,要不我睡不好覺的,總得惦記。哦,寶寶,不要抓鹹菜,吃多了口渴,該難受了,來吃鹵,鹵里有鹹淡。」
今天的早飯確實很豐富,只為了給開光縣的人顯擺一把,或者換個說法,是怕縣裡的人挑口厲害。
被小貝抱著的男娃子很聽話,讓吃啥就吃啥,吃一口就笑,見誰都笑。
此時孫冒簡單安排一下縣裡的人,一手饅頭一手鹹鴨蛋走過來,滿臉感激地對小貝等人說道。
「蒼天有眼啊......」
「別,孫縣令,我們從來不信天,我們只相信,朝廷不放棄百姓,百姓就不會背叛大唐。」小貝連忙換個表情,說起話來很深沉。
「小貝姐姐,你咋跟剛才不一樣了?」一丫頭好奇地問。
「因為你們的縣令是官員,當然要說官話,我這是沒穿官服正裝,不然我就會說,朝廷沒有忘記你們,大唐其他的地方的百姓挂念著你們,大雪雖寒人心暖,這是我們團結的勝利,這是我們人民的勝利。」
小貝又一次變換表情,逾發莊重和親切。
縣裡的孩子皆傻傻地看著小貝,想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事情用不同的說法說出來差別咋就這樣大。
之前問話的小丫頭試探地問道:「小貝姐姐,還有別的說法么?」
小貝點頭:「有,比如說大唐的官報,標題要寫成『強兵過境,一片安寧』,風雪無情人有情,誰言暖處冰封冷。」
「真好玩,小貝姐姐,你說的對呢,強兵過境,我們真的一點也不怕啦,哪怕雪還在下,雲還在飄......」
「還在飄?往哪飄?來人。」小貝一下愣了,連忙喊人。
「已經有人整裝,昨天晚上不好判斷地形,剛才已有五百人的隊伍準備出發,前往下一個或許會受到雪災的地方。」有丫鬟到近前彙報。
小貝眨眨眼睛:「這一天啊,雪就在一個地方下唄,來回跑啥?再去救援,是不是很難?」
「難,如面臨東流之水而強槳西進。」
「也就是說,逆流?」小貝問。
其他人默認。
「要,把咱們最先進的東西裝備上,次此代號,逆流。」小貝昂起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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