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採花賊冤案

第一案 採花賊冤案

第一章,刀下留人

西郊刑場。

一個蓬頭垢面,被扔了一身青菜臭雞蛋的男人跪在台上,脖后插著亡命牌,饒是如此還是一臉狂妄得意,尤是聽監斬官念著他的『光榮事迹』,臉上得意更甚,鼻孔都要昂天上去了。

「……走遍府州縣及鄉村鎮店十餘處,暗行姦邪之事五月內姦殺良家女子30餘人,包括豆蔻年華的少女,出嫁的人婦,暗行奸宿,為禍一方……」

周遭圍滿了義憤填膺的男女老少,若不是有那些手拿長矛的官兵擋著,恐怕這人海早衝上去一人一口將那狂妄的好色之徒噬皮啖肉了。

終於聽那御史念完冗長的一段罪責,一個斬字落下,斬首令清脆落地,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雀躍振臂高呼的聲音。

此刻倍感光榮的就是赤著膀子身穿大紅褲的虯形大漢劊子手了,在萬眾矚目的期盼目光中,瀟洒的將反手跪在地上熊二英脖子后的亡命牌一拔,惡狠狠將此人腦袋一按,好嘞,案上豬頭就位,祭出亮閃閃惡寒寒的大砍刀,嗯,姿勢要帥。

上好的白酒來一大口,正要噗呲一口餵了刀時,啪嘰,眼前一黑,嗯?怎麼一股肉香,還油膩膩的。

底下魚丫丫擠了有一刻鐘終於擠到了前頭,累的滿頭大汗,小臉通紅,人怨天怒,一夫奮臂,舉州同聲,魚丫丫可算見到真的了,可倒霉催的,她是這堆人里唯一一個不希望這惡賊現在死的。

刀下留人四個字她從外面喊到裡面,喊到嗓子都啞了,都被這滿腔義憤的群怒給壓的沒有半點水花,沒辦法,將她那啃了兩口的餅子扔了出去,可惜了,三文錢呢,還是肉的,皮薄餡厚,過了那村沒那店,好在總算有點用,人群亢奮的聲音停了一瞬。

魚丫丫抓准劊子手大哥捏著自己巴掌大的肉餅愣神的功夫,鼓足勁兒叉腰一聲大喊,「刀下……呦呦呦!」

不好,岔氣了,魚丫丫小圓臉頓時擠成一團,捂住了肚子,不過總算吸引了目光,她高高伸出手,捂著肚子蹦跳,「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案后的御史官並沒看真切,人群黑壓壓的,乍看過去都是腦袋,眨眨眼正準備看看清楚,就見人群一陣激憤,波浪似的都朝前涌。

魚丫丫嚇了一大跳,這咋跟蝗蟲過境似的,虧的她嬌小,頭一縮,仗著一排長矛官兵大哥的『掩護』,身子一弓就鑽了進去,媽呀,險些就被打死了。

她連滾帶爬站起,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使勁兒給官兵大哥鼓氣,「頂住,加油,快,頂住,你們可以的,左邊有人要衝進來了,大哥,把你吃奶的勁兒使出來,頂……」

話還沒說完,一片刀光聳立,都架在了她脖子上。

這場案子性質惡劣,三堂會審,京畿提典刑獄司嚴瀾清親手承交給皇上,皇上硃筆一揮判了斬刑,巡按、刑部、大理寺的人都在法場,李晉就是聽嚴瀾清之令來鎮個場,當時接令時沒想到真有人為熊二英這等人鬧法場,還是這麼個抱著一隻黃鴨子的小丫頭。

李晉迷眼打量著眼前穿著黑紅色衣服的小丫頭,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眉毛彎彎短短的,白的像小兔子一樣。

他看著這小丫頭,這小丫頭也瞪著一雙大眼睛頭歪來歪去的看他,一雙眼又亮又乾淨,像上個月替大人去尚書家赴滿月宴襁褓中那小閨女。

「大人?」魚丫丫見這個一身硬朗的男人看著自己也不說話,焦急的越過他肩頭看了一眼台上懸在刀口下的死刑犯,「大人,刀下留人。」

李晉正要開口,那三張案后的人隔著老遠也聽不見在說什麼,對視一眼,主監斬官王御史只能卯聲問道,「何人大鬧法場?」

魚丫丫這才發現面前的人穿著勁裝不是官服,也許就是個侍衛,她甜甜笑了一下,「大哥,讓讓。」又對著那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幾個官兵眨眼道,「大哥,我要過去,你們跟著我動動刀啊,別割了我脖子。」

她說著抬腳就走,那幾個官兵嚇了一跳,哪來的虎女娃,一個脖子頂著腦袋就往刀上撞啊,一個哆嗦了退了刀,其餘幾個也跟著動了動,在李晉目瞪口呆中,魚丫丫螃蟹一般走的那叫一個橫。

「民女魚丫丫見過幾位大人。」魚丫丫一本正經,調子拖的跟念皇上駕到的太監一般,說著,抱著鴨子就往下跪。

哎呦呦,可是把那些拿著刀的官兵嚇得夠嗆,一個個跟著又彎了彎身子。

三位大人還是頭次見有人這副模樣行禮,朝李晉遞了個眼神讓他先將這些螃蟹腿帶下去。

「何故擾亂法場?」王御史問道。

「沒擾亂,沒擾亂,」魚丫丫搖著頭急道,「大人,這個人有冤情,現在不能殺,過幾天再殺吧。」

「胡言亂語!」

此案三堂會審,犯人自己都認了罪,人證物證俱在,京畿提典刑獄司嚴瀾清嚴大人都過了手的案子,怎麼可能有冤情,這個小丫頭片子還瘋言瘋語,什麼今天不能殺過幾天殺!

提刑司。

前設衙署,後設宅院,李晉繞過影壁前堂,直去後院,大人這會兒應該在書房吧,他正凝神思索著今日法場的事,驟然聽見嘰咯嘰咯的聲音,緩慢又極有節奏,他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這是搖光院,整個提刑司能進來的人一隻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這古怪的聲音是……他不自覺握緊了刀,將本就無聲的腳步放的更輕。

令璟正一門心思握著那牛角般的兩截橫木,試圖平衡住屁股下的單輪車,木漆的味道還沒全散去,他不由得屏住些呼吸,堂堂六尺的漢子,綠袍官服下兩條大長腿蜷縮在車轂橫出來的兩根圓木頭上,一圈圈蹬的他靴底簇簇直往下落土。

不得不承認,這弒父毒母的小兔崽子有幾分小聰明,做出這麼個玩意,這眼睛、手腳是一樣都閑不下來,他練了一上午摔了有十來回了,這才穩住身形,眼巴巴跑來找嚴瀾清借著送卷宗討要這新奇玩意,人還不在,沒辦法,先斬後奏吧。

他將手下兩截木頭一扭,正準備轉過迴廊,噌一聲,刀抽鞘抽到一半的聲音和李晉那張萬年討債臉猝不及防往他眼睛耳朵里沖,他一個怔愣,手腳下的東西已經不聽使喚了,在李晉錯愕的目光中,一個長手長腳的美少年以狗刨式扒拉了兩下,撞進了他懷裡。

「李晉,你躲這兒裝鬼呢!」

美少年怨聲載道站起身,扶著頭上烏紗帽一陣心有餘悸,人嚇人,嚇死人啊。

李晉皺眉盯著倒在地上輪子還打著旋兒的物件,顯然還沒從方才的情境中回過神。

美少年都將自己身上莫須有的土撣了一遍,官袍拽的板板正正的,李晉還是皺著眉頭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怎麼,看到這圓圓的物件一下想到那眼睛圓圓的丫頭了。

肩上被令璟一攘,李晉終於回過神。

「想什麼呢?叫你幾遍不吱聲。」

一想到那丫頭梗著脖子喊著有冤,見熊二英那顆腦袋從高架台上咕嚕滾下來大罵罔顧人命的樣子,李晉實在凝不了神,此事還是早點報告給大人的好。

令璟一聽,神色也肅穆起來,一把揪住李晉,「行了,大人不在,你跟我細說說怎麼回事。」

熊二英採花賊的案子,李晉親手抓的人,刑部、大理寺親審,他這推官,嚴瀾清這刑獄司可都是牽到其中,若真是冤假錯案,那是彌天大禍,若是有心人作梗,也是險惡萬分啊。

意識到這點,令璟腦中噼嚓一下,「人呢?」

「我擔心她是沖大人來的,暫讓刑部帶走好好安置,想著回來稟明大人,查查這女子身份再說。」

「刑部!」令璟眉毛一跳,「左侍郎黃宥諫?」

李晉頭剛點了一下,面前就颳起一陣綠風,令璟跑的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邊喊一邊鬼叫,「壞了,壞了,要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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