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滿堂春色
周媽媽擺動著曼妙的腰臀朝前院走去,扯著嗓子對身後的娘子們吩咐道:「今日可是有貴客來臨,你們啊千萬要服侍妥帖了......」
顧淮雪的廂房位於延慶閣東面的二樓,打開東邊的窗戶便能看到小院內的亭台流水,白日里甚是清幽寂靜,夜裡流光滿地,是個絕佳的位置。
沈翊寧剛進到閣樓,便看見顧淮雪懨懨地靠坐在胡榻上,閉目養神,不過依舊膚若凝脂,更添幾分嫵媚嬌柔。
「雪娘,沈娘子來了。」丹荷輕聲喚道。
顧淮雪聽到聲響,微微直起身,往前伸出手,柔弱地握住沈翊寧的手。
「阿寧,本不想叨擾你,還是要麻煩你來一趟。快來幫我瞧瞧,我這是怎麼了。」
沈翊寧幫顧淮雪挪了一下後背的絹絲靠枕,讓她舒服地靠上去,隨即幫她把脈。
「沈娘子,我家娘子前些天就有些不適,總是說沒有胃口。比起從前還貪睡了些。昨夜別將大人特意帶了些好友來聽我們娘子撫琴。娘子實在是身子不適,只能中途提前離席了,還惹得別將大人不高興。娘子莫不是生了什麼大病。」丹荷焦心地說著。
沈翊寧心中詫異,脈象順滑流利,如盤走珠,而且迴旋有力。
這分明就是喜脈。
許翊寧使了個眼色,雪娘心下瞭然,找了個借口把丹荷支使出去。
「雪娘,你近日可是時常感到噁心欲吐、胃脹反酸?」
「正是。」
「近日可是常常容易身倦?」
「正是。」
「雪娘,你前兩個月的月事可有來過?」
聽到此處,雪娘有些慌張:「沒,還沒來。」
沈翊寧嘆了口氣:「雪娘,你有身孕了。」
顧淮雪目光獃滯,久久不能言語。
自古以來,青樓女子若是懷了身孕,便道不上是什麼喜事。
如顧淮雪這樣才情兼備的美娘子,千金難得,周媽媽豈肯輕易鬆口,尋常人家一時是拿不出這麼多錢財的。如若那歡好之人不願贖人,娘子便得被媽媽活活灌下墮胎藥。墮胎藥藥性猛烈,一劑下去便能硬生生地讓人把胎血流光。如若娘子身子本就虛弱,那就必是死路一條。
顧淮雪突然用力握住沈翊寧的手。
沈翊寧定了定心神,有力地回握住。
「雪娘,你可願如實相告,這是哪位郎君?」
「你我情同姐妹,我當然願如實相告。那些粗鄙放浪、豪擲千金的商賈武將,我一向都是唾棄的。那甄縣令欲以千金納我為四姨娘,我斷然拒絕了。還有那嘉化坊絲綢鋪子的田當家對我心心念念,多次贈我名貴的絹錦,我都未曾動心。三個月前,那覃校尉帶了幾個秀才書生來吃酒,那劉家二郎一表人才,與我對詩,文采斐然,言語間對我關懷備至,情投意合,我、我便動心了。我們二人私下有過幾次魚水之歡,這、這孩子必定是他。」
說罷又默默流下幾滴清淚,目光茫然。
這劉家二郎劉策寒窗苦讀十幾載,剛過弱冠之年,就已經考取了秀才,而且此人儀錶堂堂,才情兼備,想來日後前程必定是一片光明。可惜就是家境貧寒,恐怕是無力將雪娘贖回去的。
「阿寧,你說二郎會不會不要我了?」
「雪娘,我看著脈象,估摸著已兩月有餘,再過兩個月就要顯懷了,怕是瞞不住的。我可以暫時先幫你瞞住周媽媽,可是往後,還得你自己拿主意的。」
沈翊寧知道顧淮雪一向顧慮甚多。
「你先給劉家二郎書信一封,探探他的口風如何?」
「阿寧,且先緩緩,容我好好想想。」
顧淮雪起身坐在案桌前,提起了筆又放下,猶疑不決。
沈翊寧明白雪娘的顧慮,也不焦急催促,在窗前的胡椅坐下,細細翻看手上的《傷寒雜病論》。
忽聞庭院有些熱絡騷動,如今夜已暗了下來,想來延慶閣已經開門迎客。
沈翊寧有些好奇,扶著窗欞探出頭往下看去,只見院中早已燈火通明,火樹星橋,宛若天上的點點繁星。一群翠袖紅裙的娘子們正簇擁著中間的幾位郎君,笑語喧嘩,好不熱鬧。
定睛一瞧,只覺得中間的那位郎君有些眼熟,還怕晃了眼,再細看其側臉,這不正是之前的黑衣郎君嘛!只見他左右兩邊都懷抱著貌美嬌羞的娘子,喜笑盈腮,春風滿面,面若桃花,真是會享福呀!
沈翊寧睥睨地看著男子的背影,想來這天底下大多數的男子都是一個色樣,不禁冷哼了一聲。
李鈺一向警覺,耳目機敏,忽然感覺後背一道涼意,突然轉頭抬眼,立馬捕捉到了閣樓二樓的熟悉面容。
沈翊寧有些慌張地收回身子,面上訕訕,真是冤家路窄,心中頓時湧起不好的預感。
庭院中的一伙人浩浩蕩蕩地走進了西邊的一間暖閣。
今夜,涼州刺史滕弘特意在延慶閣設下酒席,招待傳聞中桀驁不羈、冷酷無情的齊王殿下。
李鈺當然不會推辭,想看看這滕弘到底存了什麼心思,更想知道這涼州真正的主事人是何人。
酒席間把酒言歡,觥籌交錯,滿堂歡笑。
滕弘心情愉悅,面色潮紅,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刺史也有機會能與齊王殿下酣暢痛飲。其左右兩側分別是延慶閣的頭牌娘子秦夏芸和張如楓,美人在懷,更是欣喜萬分。
兩位娘子都彈得一手好琵琶,席間兩人輪流彈奏,絲竹之音源源不絕,一下如高山流水,清冽婉轉,一下又如千軍萬馬,氣勢磅礴,抑揚頓挫,如歌如泣。
而坐在東側的的曹司馬、董長史以及張別駕,時不時低頭喝酒,時不時諂媚附和。
「滕公,此乃好酒呀!」李鈺面色微紅,笑眼盈盈。
「王爺,這是富平的石凍春,是滕某的珍藏。如若王爺喜歡,稍後便讓人送兩壺到驛館去,還望王爺笑納。」滕弘笑眯眯地說道。
富平石凍春乃世間名酒,斗酒十千,而涼州地廣人稀,多為貧瘠之地,想來這滕弘貪墨不少。
「滕公,此言差矣。再好的酒,如若沒了佳肴和美人相伴,也不過是寡淡之物。滕公,你說是不是?」
李鈺一把拉過身旁的美娘子,伸手捏了一把美人盈盈一握的細腰,惹得小娘子媚聲嬌喘,場面甚是香艷綺麗。
「是是是,王爺說的對。此次還多虧王爺鼎力相助,滕某才能順利剿滅土匪。滕某再敬王爺一杯。」
「哦,可惜本王聽說這土匪頭子還逍遙法外,而且,這土匪頭子似乎與滕公你還有些淵源。」